“苏苏的祖上当过御厨,她老子是扬州名厨,被鬼子押去做了几个月饭,没死,后来就成了汉奸。”顾东文叹了口气,手一翻握住了玻璃杯“她才十七岁,什么都不懂,主动脱离父女关系报名去了云南。”
北武给他加了点热水“再也找不到了吗景生很惦记着他妈妈。”
顾东文眯起眼“惦记也没用。她老子当年被斗得上了吊,老娘拖着弟弟沉了河,现在她也没了,绝户了。算了,新年不说这些了,你们多吃点。”
善让叹了口气,这样的事不算罕见,每每听到,她也会生出北武那夜所说的“负罪感”,她拥有着平平安安长大的特权而不自觉,而对他人的善意和同情,完全不足以抵消这份负罪感。
北武举起杯中的白开水“景生在呢,他是个很聪明很能干的孩子,二姐电话里对他赞不绝口,都说是大哥大嫂教得好。你得好好照顾他才是。新年新气象,哥,要不要来瓶酒咱们喝一杯”
顾东文摇头“我戒酒了,喝酒误事。”他凝视着杯子里的水,忘了刚刚说过新年不说这些事,自顾自地回忆起来“要不是我喝多了,那夜肯定会陪她上厕所去,她就肯定不会出事。从我们宿舍到厕所得走四百六十五米,经过三个破草房,穿过操场,走一条泥路,没路灯,黑漆漆的,厕所里也没灯,她胆小,每次都是我陪着她打个手电筒一起去。”
食堂里一片嘈杂,不时有人从他们身后挤进挤出,又有服务员乒乒乓乓地在收拾台面。可善让依然后脖颈发凉,心都揪了起来。
顾东文眉头拧成个“川”字“那夜十点钟开始下大雨,我十点半和景生去找她,厕所边上只有她一双布鞋。七营八营都翻遍了也没找到人。分场的领导说她可能擅自逃离返乡了,我跟他干了一架。你们说他是不是找打她男人儿子都在,大晚上的失踪,鞋子都掉了,还逃离返乡后来才报告总场,上头还挺重视,第三天就来了联合专案组,派了警犬,州里各处都贴了寻人启事。东风农场十六个营两万人天天搜山,沿着大勐龙河往下搜,红堡水库也没放过,爱伲族和苗族的一帮兄弟姐妹很热心,帮我们一起在水库里打捞了好几回,头发倒捞到一些。”
北武屏住呼吸,这么多人找,找了几年都没找到,大哥心里该有多绝望,他想都不敢想。他不由自主地看向善让,一想到善让如果哪天突然就消失了,他的心就被一双看不见的手狠狠捏住了似的。善让握紧他的手,轻轻靠在他肩头,眼泪簌簌往下掉。
“后来就开始内部审查,人人自危,连我都被怀疑上了。”顾东文苦笑“之前有个苗族姑娘喜欢我,来找过我几回,专案组怀疑我贼喊捉贼,有情杀的嫌疑,景生还小,他作证不算数。我被关在茅草房里审问,先饿上三天,再被打了几回。切,我喊得比他们还大声,关了六七天他们找不到物证,只好把我放了,还跟踪了我半个月。”
北武气得握紧了拳头,额头青筋都爆了出来。
“我不怪他们。”顾东文拍了拍他的手“说明上面够重视,说不定抓了我,真正的凶手会疏忽大意露出马脚来。如果能找到她,我这点苦算什么。”
善让不争气地又哭了。
“我和景生还去了缅甸边境,怕她被缅共抓走了。”顾东文笑了笑“这次闹返城,她要是在肯定不让我出来,可我必须得闹,她一直想把户口迁回扬州,这傻姑娘,她哪里还有家啊,一户口本都死光了。这样也好,她就只能带着景生跟我回万春街。老四,她俩落户到万春街,你没意见吧”
北武摇头“你说什么呢大哥,糊涂了吧万春街本来就也是你的家。”
顾东文抿了抿唇,两个长酒窝甜甜的“她在景洪怎么也不肯跟我领结婚证,要能回上海,她就没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