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不是出门的时机,但内勒已经睡不着了。
太多东西坠在他身上,令他感觉心是沉的、胃是沉的、头颅是沉的,连带着他整个人,包括他的灵魂都是沉的。如果在一个夜晚里睡得太久的话,就会坠得太深,无法再爬上来。所以内勒总是很难睡太久。
太阳还未出来前的夜是最冷的,倒可以把他沉浸在梦境里的思绪清醒清醒。
他点燃一支蜡烛,向书房走去。
摇动的烛火照亮漆黑的房间,内勒护着火焰转身关上书房的门,在他再一次转身前,他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为什么”
内勒僵了一下,慢慢转过身,洛伦佛里思特正站在他的书桌前。
与他们上一次见面时相比,他的模样变化太大了,消瘦、峭拔,鬓角多了一缕白,看起来像一片孤寒冷寂的险峰。
但内勒还是一眼就认出他来。他看着洛伦佛里思特指尖翻阅的信件,慢慢说道“您不是都看见了吗”
国王许以他恢复罗伊斯的爵位,这是他所无法抗拒的东西。他可以恢复罗伊斯的名誉,可以让这个姓氏重新出现在阳光下,甚至可以拿回原来的一部分土地。
只要他从此服务于国王。
洛伦佛里思特把信件丢回桌上,抬头看向内勒“为什么”
内勒焦躁起来,他强压着内心的恐惧,看着洛伦佛里思特的眼睛,却不知道他想要什么答案。
他知道自己对不起洛伦佛里思特,但国王所答允他的是对方永远都无法给他的。
“这是您教给我的。”内勒握紧手中的烛台,说道,“那些什么都不肯放弃的人,最终也什么都保不住。”
“真可惜,我教了你那么多,你却只学会了这个。”洛伦佛里思特说道。
他的目光很平静,没有愤怒、仇恨或其他什么情感,那双灰蓝色的眼睛里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他向内勒走近。
内勒握住了门把手,却发现无法打开书房的门,他再压制不住恐惧,那双死寂的眼睛让他想起被冰封的大海。
“难道您不是这样做的吗”他急促地说道,声音渐渐高起来,最后几乎是喊出来的,“那个后来出现在城堡中的,那个自称尤兰德的苍白男人,虽然他也会在晨光或暮光中出现,但他绝不是正常人类”
“还有那个女人她虽然自称是夫人的女仆,但她的行踪一直很古怪她私下里在做什么勾当这些难道不都是在您的允许下所做的吗”
“你和你的父亲实在差得太远。”洛伦佛里思特说道。
内勒看着洛伦佛里思特的靠近,他的目光逐渐变得绝望,却又隐含着不甘。他突然挥舞着手中的烛台袭向洛伦佛里思特,但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手中的烛台就已经被夺走了。
内勒仿佛突然泄了气“我父亲”他没说下去,语气里带着一点解脱似的平静。
书房门外传来些许细微的声音,好像有人醒来后在屋内走动。
他的妻子和孩子
内勒突然惊慌起来,他祈求道“看在我父亲的份上,不要伤害他们”
“这就是不同之处,内勒。”洛伦佛里思特抬手按上他的心口,轻声道,“我不会让仇恨、让外界,来决定我成为什么样的人。”
他手上陡然发力。
卡特兰王都,王宫内。
国王已经醒来了。
他披着睡袍,坐在寝室内置的小厅里,腿上盖着毯子,手边有侍者送上的热茶,玻璃花窗的拱顶上挂着弯月。
年轻的时候总是怎么睡也睡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