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时已经近三十岁,哭起来也很成年人,连声音也没有。
“你在难过什么呢”
真夜就这样怔住了,望着院墙外的星云问他。
这个世界没有能让真夜值得难过的,他顶多会因为精心筹谋的计划落败,而感到轻微的挫败。
白发青年的头发落满了他的手腕,冰凉且柔顺,他缓缓道,声音是哑的“真夜,我在替你难过。”
替什么都不懂的他、替未来的他难过。
这句话,与女孩上船前,在他身边说的那句“我不难过”,重合在了一起。
就在此刻,大筒木真夜忽而透过女孩的脸,看到了年幼时懵懂的自己。
仿佛圆满的明镜没由来地缺失了一角,这样的认知让他感到心烦意乱。
「连羽衣都死了,待在月球的羽村肯定也早死了,背叛母亲的下场就是这样,一辈子都活在悔恨中吧」
他心闷得厉害,无法再睡了,而是起身,想要到外面去走一走。
船舱中漆黑无比,时间走到深夜,哭得再厉害的小孩在此刻也都已经睡着了,船身轻微地摇晃着,真夜坐直了、一转身,视线便触及到一双明亮的眼睛。
“”
黑发女孩小犬一般,正侧卧在他的足边,枕着手臂,无声无息地看着他,也不知道看了有多久了。
他身形一僵,而后者也跟着起身的他慢慢爬了起来。
“羽衣。”女孩轻轻唤他的名字。
这曾经仇敌的名字,与他现今身体是同一个,真夜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半晌才后知后觉地“唔”了一声。
“要出去看看吗”
她在黑暗中眨了眨眼,靠近一点地询问道,声音依旧是很平静的,好像刚才吓到真夜的并不是她。
而这样熟稔的、仿佛他们两个已经是好朋友的口吻,却叫大筒木真夜愣了愣,想到这里其他人对他避而远之,而对方仿佛一开始、就把他当平常人对待。
这样的态度这样的态度
「真叫人不爽。」
可谓是咬牙切齿地想到。
只不过是个普通人类,和羽衣羽村、因陀罗阿修罗他们那样,普通到迟早有一天会死掉的人类,这样得寸进尺真是讨厌
不知是不是因为想起了以前的事情,真夜就是忍不住生气,他始终没长大,心底最深处永远充斥着对世界的仇恨。
在他不回答的时候,渔民的女儿已经轻手轻脚地站了起来。
她猫儿一般抬足,绕开了周围熟睡着的孩童,黑发在颈后散开,空荡荡裤管下双腿纤细而笔直。
就这样一直走上楼梯,她笨拙地推开一点门,又回头朝真夜伸出手,实意他可以过来了。
一点不正常的、橘黄的光线立刻从开启的门缝中倾泻而下,洒满了女孩半边手臂。
已经是午夜了,又是在海上,外面哪来这么大的光。
疑惑在大筒木真夜心头升起,从舱房外隐隐传来的嘈杂声,明显不是安静开船时能听到的声音,除了海浪击打船身和声音,还有其他的人类的声音。
稍稍一犹豫,真夜便走了过去,他将手放在女孩手上,比他还瘦弱的小渔女就抓紧他的手,带着他推开了门。
两个人静悄悄地朝甲板上走去。
出去船舱的那一刻,就被满天融融的橘红所淹没了。
冰冷的海风吹了满面,大筒木真夜下意识闭了闭眼,而后才缓缓睁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