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没有同伴的流民来说,先睡是一种自取死路的行为。
但叶争流当时太过潦倒,她怀抱一颗破釜沉舟之心,把命运的赌注整个地压在了应鸾星的身上。
应鸾星那场高烧,反反复复足足三天四夜。
叶争流用自己三脚猫的药理,采草药给他敷在伤口上,一遍遍走到二里地外,用外衣吸饱冷水来给他擦身,同时一天四顿野菜薄粥,无论应鸾星吃不吃得下,都会让他垫上一些。
在闲暇的时刻里,应鸾星打听叶争流的来历,叶争流挑着能说的、自己有印象的说上一些。偶尔打开了话匣子,还编编捡捡地用山海经和寓言组合,给应鸾星讲了几个故事。
给应鸾星讲故事。
在深入了解了应鸾星的为人以后,叶争流简直简直脚趾挖土,当场造出一座埃及金字塔。
这行为太尴尬了,敢问这世上,谁听了谁不会评价当时的叶争流一句傻缺。
应鸾星不会。
他当真把叶争流的故事听了进去,还纠正了她的一个读音。
“我记得,这个切口不该念凌,应该念霖。”
叶争流品味了一下这两个鼻音的置换,像是发现新大陆一般“原来先生是南地人”
应鸾星沉思了一会儿,轻声说道“似乎是的。”
叶争流正观察着他变色的腿,那一夜极其凶险,她怕应鸾星睡过去就醒不过来,所以一直和他说话提神。
她问应鸾星“先生还记得什么南地的事吗”
应鸾星大概烧糊涂了,有问必答。他沉吟了好久,才慢慢地说“好像是有一句调子。”
他已经忘记了那首催人入睡的童谣到底该怎么唱,因此便用那种轻软的切口给叶争流念道“桃花香、桂花香、娘唔,爹送孩儿进梦乡”
最后叶争流太疲累了,她说着话,便脑袋一点一点地睡着了。
等到凌晨时分骤然惊醒,借着天光去看应鸾星的腿,发现那可怖的紫淤斑肿竟然褪去了大半。
那一夜之后,应鸾星的高烧便奇迹般飞速好转。
他对叶争流说“我会报答你。”
他问叶争流“你可拜本座为师。”
又过了一天,他和叶争流各拄一支树杈,收拾好为数不多的东西,这便上了路。
这期间,他们横渡一条支流。河底淤泥倒不是特别深,挽起裤腿就能趟过去,叶争流还在对着应鸾星的断腿发愁,便见他面不改色地走进了冰冷的河水。
叶争流高撩裤腿跟了上去,她艰难地在淤泥和湍流里拔出自己的小腿,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还没有应鸾星一个骨折人士走得更快。
应鸾星走到一半的时候,回头看见落在看后面的叶争流。他皱了皱眉,竟然折回去提着叶争流的领子,拎小鸡般地把她直接带过了河。
刚刚被应鸾星放下,叶争流就急忙蹲下,赶紧检查应鸾星的腿伤情况。
直到确定夹板没有移位,她才擦去一把吓出来的冷汗,苦笑着跟应鸾星说“师父,咱们打个商量,以后您真要拎我了,动手之前您出个声行吗”
应鸾星考虑了一下,点点头。
叶争流这几天有点摸出了他的性子,故意问他“是不是发现做人师父,也是挺麻烦的”
应鸾星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男人看了看叶争流被扯出一个手印形状的后领子,再看看对此一无所觉的小徒弟,不动声色地弯起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