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令抬眸,桃红涂了胭脂的嘴一张一合,而她身边挽着的姑娘抿着嘴,看着像是想笑不敢笑地看着面前这幕。
余令生来好像就是让人瞧不管的,没进水月楼之前,她亦然没少被人找茬,只是水月楼里的姑娘言语上更加直接赤裸。
眼眸往下一垂,余令直接掠过了她们,先行了一步。
“真想看看她到时候接客的模样,清高又如何还不是得在不知胖瘦美丑的男人身下叫唤。”
桃红拉开了嗓子,不过走在前面的余令连步子都没顿一下。
“别吼坏了嗓子,她说不定连今年都活不过。”
含烟见人没了影子,扯了扯桃红胳膊道。
“可她这会儿活着,就教人看不惯,往后她就是被裹了草席扔出去,我回想起她依然觉得恶心。”
桃红嘴下不留情,余令就像是长全了她所有讨厌的地方,让她看哪哪不顺眼,人就是现在死了也消不了那股恶心。
含烟没搭话茬,但却能明白桃红对余令的那股讨厌劲。
她们这些人里有几个不厌恶余令的。
“昙月姑娘,你回了”
伺候余令的小丫头正在摆弄桌上的芍药花,听到门扉摩擦的声响,惊了一跳,跳着脚紧张地看向进门的余令。
“嗯。”
在凳上坐下,余令见小丫头还在她身旁站着“我这儿不需要你,你出去罢。”
“嗳”小丫头走之前瞅到桌上盛放的芍药,笑道,“这花是我见雪色她们在院里剪,我也取了几朵,放在屋里姑娘可以嗅嗅花香。”
余令睇了眼还带着露水的芍药“带出去。”
“这”
余令眉心微蹙“我不需要。”
身处死地,再美艳的花也透着股腐烂的臭味。
往前的十六年余令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有人让她青楼妓阁赏花。
身处余府时她不是没见过长戟高门衰败没落,只是余府是百年的清流世家,她大伯中规中矩,并无大志,谁知道他竟然会在妾侍的唆使下,每一年都吞掉大半慈幼堂的善款。
说来可笑,那日她受邀去定西书院鉴画,中途带刀的官兵冲入花厅,把她绑的严严实实。
前一刻还在品尝龙团胜雪,下一刻便关进了酸臭弥漫的天牢。
她的大伯母不堪受辱在狱中自尽,牢头懒得收尸,她的大伯母就躺在发黑的稻草上,乌紫的舌头耷拉在嘴边。
余令幼时双亲出外游历遭遇山贼意外逝世,大伯母虽然嫌她命硬,不喜她在外出风头,但也从未苛待过她。
她想过等到她出嫁后,要与大伯父一家保持不远不近的关系,却没想过会以这种方式跟他们生死相隔。
不过短短几日,她的人生风云巨变,余府财产充公,余家家主午门问斩,余家夫人自缢,而她这个余家明珠充入教司坊,成了人尽可夫的青楼妓子。
见到李氏的尸首时,余令早就料想过她若是选择活,她日后的日子一定生不如死,她存了死志,只是有人又给了她一缕希望。
小丫头挂门出去,余令瞧着门扉半晌,才站起走到了窗边。
这间屋子在三楼,就像是防着落入欢场的姑娘们想不开,外头种着郁郁葱葱的高树,青翠一片让人跳下去也少不了半条命。
余令抬起了窗边搁着的黄铜菩萨像,取出了地下那张不知道被她揉捏过多少回的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