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不说话了。
他低头,一口气把二两二锅头闷下去有一大半。这一口辣得够呛,老三脸都憋红了,不说话。
苗栋等着他说话。
这事儿必须得整明白了,家贼难防,他回头还要跟媳妇儿去广州上货,家里头有这么个事儿还咋放心
“二哥,我知道,”老三酒量浅得很,刚刚一口下去,脑子一下叫酒激得有些晕,“你就是”
他脸涨得通红,比划着“你就是不高兴,因为我当初结婚比你多摆了五桌”
农村结婚,排场是个很重要的事情。老大结婚的时候,家里头负担还没这么重,排场还算过得去。苗栋结婚的时候,家里头加盖了土房,之前老大结婚欠的债还没还完,就草草摆了三桌。
等到老三结婚的时候,李福蓉家里头闹得厉害、亲戚又多,家里头的债务又还了一些,咬牙给他多摆了几桌。
可是苗栋从来没想过这些。这会儿老三冷不丁蹦出这句话,他倒先愣了一愣。
俗话说得好,酒后吐真言。苗老三平时不多话,可是偏偏这寡言少语的“老实人”说的这话,才叫人心凉。
他不知道心里头这么想多久了
这一句话,跟刀子似的,给苗栋心里头捅了一下。
苗老大也有点不知道说什么,苗栋站起身来,估摸着这顿饭连菜带酒有二十块钱,从兜里头掏出二十块放在桌上,往苗老大那头推了推。
“大哥,你都听着了,我也没啥好说的了。我回家了。”
“哎呀这整的这啥事儿啊,老二老二”
苗老大有心把苗栋拉回去,可这会儿老三又在那哇地一口吐出来了,他赶紧帮着店里头收拾,一抬头苗栋人都没影了。
说了要回家,苗栋也没直接回家。出了小饭馆,他一口气走到榆树沟村门口,又停下了。
正月初三还正是冷的时候,他站在村口发呆了一会儿,天上飘飘洒洒地落了点雪花下来。
这雪初时不大,没多会儿就变成鹅毛大的雪片,被风裹挟着,呼呼地往他脖领子里钻。
苗栋心里头冰冷,这风也冰冷,军大衣里头穿着棉袄,还觉得身上一点热乎气没有。他原地站了一会儿,把手揣进兜里头,捧着了点东西。一摸,是块大白兔奶糖。
他笑出来了。
自打他和王秀琴每天早上起来开早点摊,妙妙这孩子不光是给他俩留东西吃,还总偷偷摸摸把自己的小零食塞俩人兜里头,生怕爸爸妈妈饿着。
许是当年在刘老六家饿狠了,这孩子一向有囤吃食的习惯,王秀琴咋改也没给改过来,索性随她去。没想到,自打俩人早起干活,妙妙这毛病竟然改了。
囤下来的零食,都偷摸塞到爸爸妈妈衣服口袋里去了
他把那块大白兔掏出来,两下剥开糖纸,一把塞进嘴里。碎在手上的糯米纸也舔了一口,吃得干干净净的。
那糖刚开始还硬,嚼了两下就变软,等到苗栋走回到家门口的时候,奶糖已经吃掉了,只有嘴里头留着点甜香。
妙妙正在门口玩呢
虽然雪大,但是她帽子手套都戴得齐全,也不怕冷。北方的天气,下雪不冷化雪冷,这么大雪花,外头玩的小孩子可挺多。
王秀琴还把赵香云做得最厚的那套棉袄棉裤给小妙妙套上了,跑起来笨笨的。
她一扭头,就看见爸爸了
“爸爸”
妙妙的小嗓子,比苗栋嘴里头那块奶糖还奶。他少有地冲动了一下,嘿嘿笑着跑过去,一把把他闺女举起来,往天上丢了一把。
“哇哇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