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昀领命去了。独留夜华在书房里怔坐良久,最后扔下满桌的公文,起身离开了九重天。
夜华去了东荒俊疾山上素素的那间旧屋,从前每每心烦意乱之际,这里都能令他得到少许慰藉,只是这一次,似乎不太不灵光了。
自从意识到白浅便是素素以后,除去容貌,夜华从未以为她二人有何不同,他虽口里唤着“浅浅”,可心里总归是将她当做素素看的,便是白浅否认,墨渊恳劝,他亦不以为意。只当是白浅心里憋着当年的怨气,不肯承认同自己的旧情罢了。
直至那日若水河畔。
他看着白浅目光坚定的说她只愿与师父一道,不论生死;看着白浅神采飞扬顾盼生辉,眼里却只容得下一个墨渊;更是看着白浅谈笑自若的挑衅擎苍,一把玉清昆仑扇舞得意气风发,尽显上神风范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他无法再将眼前的女子与素素等同,记忆里的素素一直都以自己为天,懵懂痴傻地全然信任着自己,何曾见过她有这般恣意的目光,又何曾识过她有那般张扬的性子,素素的面目与此时的白浅,似乎有些无法重叠了。
后来擒回擎苍,得知墨渊要去毁钟。方才还巧笑嫣然英姿飒爽的女上神瞬间变作了惊慌失措的小娇娥,看她被困于仙障之中崩溃大哭,听她口中哀求着“师父不要,求你了师父”,夜华终于再一次在白浅身上看见了素素的影子,那年在九重天上剜眼之际,素素亦是这般模样,只为乞求自己不要夺了她的眼睛。夜华无比认同且庆幸墨渊的选择,可忍不住又会有另一个声音从心底冒出来说,看罢,你墨渊即便如何的冠冕堂皇,面对心爱女人的性命之忧时,不照样要枉顾她的意愿麽,既如此,本君当初又何错之有
可接下来的事态发展却完全超出了夜华的认知,被他料定会抛下白浅独自涉险的墨渊回转了身子,撤去了仙障,将哭倒在地的白浅搂进怀里,小心呵护。而明知前路凶险甚至会献祭生命的白浅,却笑得像个得偿所愿的孩子。
夜华很是震惊,他想不明白墨渊为何要去而复返,甚至置白浅的性命于不顾。在白浅昏睡的年月里,他亦曾问过他那位神情越发淡漠的兄长可曾后悔当初的选择,然墨渊终只是露出一丝夜华看不懂的笑纹,眼中几番明灭,答曰不悔。
何以不悔墨渊未言。反到是醒来后的白浅堪堪解了夜华的疑惑。那时白浅笑意盈盈,说墨渊乃是将她视为与之对等的仙侣,故而尊她重她,断不会替她妄下抉择。白浅丝毫不曾介怀墨渊的选择,甚至引以为傲,她脸上洋溢着被信任和认同的喜悦,还自谦应当变的更好一些,才配得上如此待她的墨渊。
白浅是说者无心,夜华却听得字字诛心。白浅的笑容变成了讽刺,笑他从未将素素视为能与自己比肩的伴侣。可不是嘛素素在他夜华的眼中,从来都是毫无自保能力的一介凡人,需要他的保护与照顾,故而无论做出任何决定,他皆未曾想过要同素素商议,总是独断独行,便是告之素素,也从不解释缘由。未曾考虑过素素的感受,亦未曾顾及过素素的意愿。他总是以为,他的所作所为皆是在为他们的将来做谋划,因此素素只需按他所说去做便好,却实实在在忘了素素并不是他夜华的附属品,她有自己的想法和个性,她身在无人可靠的天宫之中,又没有自己的解释和安抚,要如何能够不去胡思乱想又如何不会受到摆布和陷害他们会生出间隙,失去信任,最终生死相隔,万劫不复,他及他的自以为是,实在难逃其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