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呼兰大捷,三军凯旋班师,犒军酒宴上他儿子眼睛就直了,不得不说姓任那小子的确也是长得俊,满朝文武中出了名的模样齐整,不披甲的时候更是倜傥,后来酒到酣处,皇帝竟然一时兴起,玩辕门射戟那一套,隔着老远在殿门口摆了座珊瑚烛台,任歌行黑绸子蒙着眼睛一箭射掉了烛台最长的一支珊瑚枝子,杨仪简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子的脸就那么红了。
他射箭你脸红什么,杨仪简叹息。
酒喝到一半杨晏初就偷偷溜出去了,过了一会任歌行也出去了,又过了好一会儿,俩人才一前一后地回来,两人对面坐着,杨晏初举起酒杯示意了一下任歌行,任歌行对他挤挤眼睛,笑起来。
杨仪简的脸色像一株黄花菜。
眉来眼去的两个人对老父亲的凝视一无所知。从那以后,杨晏初这个小兔崽子就老是偷偷消失,杨府里常常就找不见他的影子,不到晚上是不回来的。一问,哦,去找任将军学习剑法,去找任将军学习兵法,去找任将军学习书法。
杨仪简拳头一硬。找学什么的借口都行,可当今书圣赵铎就在府里,找一个打仗的学书法是个什么说法。
任将军亲自来接他,晚上再把他送回来,快到了杨晏初才想起什么东西落在人家那儿了,俩人再回去取。
什么落人家那儿了,心落人家那儿了吧。
杨仪简委婉地提醒过杨晏初,皇帝最忌结党,文武官之间还是少有往来为好,被杨晏初义正词严地一通嘴炮用朋党论怼了回去,倒是十分有乃父风范,杨仪简气着气着有点想笑,喝了口茶水,长叹一声,我的儿。
杨晏初撅了撅嘴,给他跪下了。
杨仪简闹心地挥了挥手,让他滚蛋。
好在任歌行在长安待了半个月就回边陲喝风去了。自此他这个宝贝儿子就疯了,三魂七魄一个在家的都没有,一天三趟地悄悄去问有没有来信,咬着笔头字斟句酌地写信,看着冒芽的柳树打架的雀儿出神。杨仪简捺着性子等了几日,实在是忍不住了,偷偷截了杨晏初的信。杨夫人看见吓了一跳“你做什么初儿多大了你还这样,他知道了要生气的”
杨仪简一大把年纪第一次干这种事,也臊得慌,摆摆手说“别嚷嚷,你不告诉他,他怎么会知道,”他弓着腰,悄咪咪地一点一点用小刀割开火漆,拿出了里面的
一片叶子
他对着光仔细看了看,发现那枚宽阔的叶子上用簪花小楷写了一句诗。
渭北春天树,江东日暮云。
杨仪简松了一口气,就怕看见什么“晓看天色暮看云”、“几回魂梦与君同”之类的情意绵绵诗,杨夫人托着下巴笑“你也太小心了,初儿和任将军都是男子,纵有私交又能有什么,况且自古李杜元白知己之情也是有的,你也是文人,何至于如此。”
杨仪简活了五六十年,第一次对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感到十分彷徨,他捏着那片叶子,迷惑地说“我看这也不像知己情啊。”
任歌行的回信也被杨仪简一不做二不休地截了。回信很简短“待白城大捷,与卿再同纵马。思卿不寐,甚念,甚念。”
杨仪简看了半天,被“思卿不寐”四个字刺得眼睛疼,叹了口气。
字写得是挺好的。
不久白城捷报果传,朝廷要派人犒军,杨晏初撒着欢就去了,三个多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满面春风地去了,一脸傻笑地回来,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