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肢断骸已经无法厘清,齐钺带人清理了月余也无法整理出一个具体的数字。
只是参与清理的人都知道,裴城常驻军民五万有余,除了部分随军撤退的兵将,少量早期逃出城去的百姓,大多都葬在了那个他们亲手挖就的深坑里。
林诗懿听到这里,只觉眼前一片黑暗,脑中一阵晕眩,她生生后退两步,险些跌倒在地。
齐钺见状连忙伸手将人扶了,引到椅边坐下,眼神示意左右亲卫赶紧奉上了些许干粮。
在场的近卫哪一个不是踏着尸山血海走过来的,可到了这个份上,还是个个都红了眼眶。
林诗懿捧着棒子面饼的手还在不住地颤抖。
野蔓有情萦战骨,残阳何意照空城。从谁细向苍苍问,争遣蚩尤作五兵。
原来那一仓毒米是齐重北戎马一生的死后哀荣,更是裴城五万白骨迟来了十几年的一个交代。
林诗懿看向齐钺,氤氲一片的羽睫下是哀痛,是悲悯,是难以置信,也是星星点点的不易察觉的歉疚。
上一世她爱齐钺爱得炽烈,这一世她恨齐钺也恨得坦然。
可两世了,她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对齐钺有这样复杂的情绪。
“所以”她颤声道“你一定要守住那一仓毒米”
齐钺先是点头,却又摇头,抬起来想为林诗懿拭泪的手终于还是缩了回去,“我要守的是丹城八万人的性命。”
决不能再重蹈当日裴城之难的悲剧。
比起丹城,裴城更加深入隗明腹地,远离北夷人的领地。
补给线过于深长,从来都是兵家大忌。
而且裴城没有如尼勒布斯那样受上天眷顾的的水源滋养,四周土地贫瘠,无法通过耕种实现自给自足。
霸占裴城的存粮的同时,如果不杀光裴城多余的需要吃饭的嘴,即使裴城军民不因为国仇家恨而起身反抗,也早晚迫于饥荒生存而背水一战。
这是北夷人的以战养战,也是他们的永绝后患。
这样的细节而具体的信息,就算是林怀济也未必能得到手,是以即便活了两世,林诗懿也是头一回听说这些。
但比起这些,更让她悬心的是
“所以,你刚才的意思是,丹城八万百姓现下无虞”
齐钺默了片刻,只答了两个字“也许。”
虽然之前的惨案只发生在了人口数量相对庞大的裴城,但北夷人对治下的每一座被侵占的城镇都极为严苛残暴。
丹城内的探子已经有数月没有能给齐钺传回任何消息。
之前北夷人退守丹城正值秋季,为防十多年前的裴城之难再现,齐钺曾一度准备不计代价,展开猛攻。
可战前派出的探子却带回了不同的消息。
这一次的北夷人虽仍是严苛管制,却没有将人尽数收监;而是家家户户抓了壮丁,男人紧锣密鼓地加紧秋收,女人昼夜不寐地赶制冬衣。
这倒让齐钺缚住了手脚。
他知道,就算他可以不计袍泽生死驱除北夷,可一旦被这样一场大战耽误了秋收,满目疮痍的丹城会在之后的严冬里饿殍遍野。
举棋不定之际还是荆望为他带回了最关键的讯息。
北夷人收粮入仓,甚至向下分发给百姓,还预留了明年春种的种子。
多亏了尼勒布斯的恩泽,丹城有大片适宜耕种的土地。
齐钺至此才确认,他对丹城的围困改变了北夷人的策略,他们准备长久作战,另觅良机。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