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诗懿原就以为逃不出正月里,可这天还没过十五,齐钺便上了门。
“你也是正经的秀才出身,一路考到进士及第。”堂前秦韫谦轻轻咂了口杯中清茶,“能把户部记账点货的散碎功夫都做得如此妥帖,倒也是不易的。”
“晚生不才。”康柏小心翼翼地坐在秦韫谦下首,屁股只敢沾半边椅子,勾着头答话,“晚生家父早亡,自己又是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书生,为了贴补家用,早些年去当铺里讨过生活,学了些记账珠算的手艺,难登大雅,实在惭愧。”
“康兄的事,姨丈大人同我讲过了,可现下翰林院里确也是没有缺位。”秦韫谦放下茶盏,“倒是户部正七品员外郎的位子尚未补满,不知”
员外郎一职顾名思义,即定员之外额外增置之意。康柏是层层筛选,正经八百的进士及第,却只能作此安排
至上次林诗懿与父亲商议康柏之事后,便与康柏约定今日过府敲定官职候补一事。
林诗懿细想,原是这样的结果,无怪今日约定之期一到,林怀济却一早去往太傅府拜会,只唤来了秦韫谦早早过府相候。
“员外郎虽比不得翰林院编撰说出去体面风光,但好歹都是正经的七品官,有品阶加身,食朝廷俸禄,自是比你现在的日子要好过许多。”
秦韫谦歇了片刻见康柏并不接过话头,便接着道“且你恰好精于此道,做起来也算上手,日后便走户部的路子擢升,虽品阶不见得多高,但却各个是手握实权的肥差。”
秦韫谦此言倒也非虚,户部品阶虽不高,尚书只得正三品,却实实手握天下银粮大权,油水丰厚,是多少人求也求不到的位子。
可康柏到底只是个老实本分的读书人,心里面大抵都还是那些“兼济天下”、“苍生福祉”的圣人教诲;为官之道,油水孝敬的事他懂的太少,也实在不屑。
他闻言默了良久,才想到起身道谢,“晚生谢秦大人提携之恩。”
凭林诗懿玲珑七巧的心思,再加上康柏一身的儒生气质,不用多想她便知道此刻康柏的心思;但她即便是想出言安慰,一时间也是找不出合适的话。
堂前气氛凝重,进来通传的小斯也是战战兢兢不敢上前,只趴在付妈妈身边耳语了两句。
“小姐。”付妈妈连忙叫开林诗懿,难得压低了嗓门一脸的神秘,“姑爷姑爷来了,都进院儿了”
康柏缩着脑袋瞧着这堂上接二连三的窃语私议,便也觉出自己恐怕是叨扰了,连忙起身致礼道“林夫人既有要事,那小生便”
便不打扰了。
这后半句康柏还含在嘴里,便生生被一个极具威势的声音惊得咽了回去。
“你当唤他一声齐夫人。”
齐钺推开厅门,一脚跨过门槛,无论是语气,甚至是身边的空气都沾染着他一方统帅那种自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特有的凛凛威风,教人不敢逼视。
堂上诸人急忙躬身行礼,康柏虽识不得来人也是被来人的威势压低了腰背,就连秦韫谦也起身拱手,恭恭敬敬道了句“见过定北候。”
齐钺一身常服,直接大手一挥,袍袖的袖摆带起一阵劲风,免了众人的礼数。
他的眼睛打进门起就直勾勾地盯着林诗懿,似是根本瞧不见屋内还有旁人;径直越过秦韫谦,撩了袍摆主位落座,直接坐在了林诗懿身边。
两人中间隔着一张小小茶案,齐钺抬手无不温柔却也不容置喙地一把握住林诗懿搭在桌边的手,即刻收起了进门时的赫赫威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