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了袖扣,沈读良探身将中控台下的醒酒药翻出来,递给傅言,她倒也受之无愧地收下。
转过头就捞起目光数落他,“二叔今天路见不平,真是帮了倒忙了,赶明儿受难的还是我。不过不论如何,傅言跟您说声谢谢,您也是好心。”
好心办了坏事。
沈读良尚且不恼,揿亮了前灯,“你都说了,是女、魔头。同为女性,不见得人家就不会体谅你。回头把原委一五一十汇报她,她必定会理解。受难受难倒是今天要不是我凑巧碰上了,后面指不定有什么难在候着你。”
沈总的说教话术,全然源于他的亲历,也是习惯了酒食地狱的人,但桌席上从不为难放刁女性,这是底线。
“又或者我这样对你说,”他点根烟伸进夜色里,“刚刚那一面倘若你奶奶看见了,她老人家不忧心吗哪家姑娘不是长辈自幼钟爱,珍若拱璧疼到大的”容不得旁人糟践。
“我习惯了。”身畔人骄矜的口吻截他话锋。
沈读良休了声,视线去她脸上,一双涟涟泪眼好似沉潭,虽满不溢。
方才于觥筹间的顺从像是她扮出来的。
当下这种噙泪不弹的倔劲才是她秉性。
小姑娘用衣袖揩掉眼眶中的湿润,调匀了声息,目视前方酒后吐真。
开场白,“我凭一己之力走到现在,敲敲打打很不容易的。”
年幼失恃,一面跟祖妹相须为命,一面从怀恨双亲到日渐遗忘他们的音容,类似于无奈地释然。对外为学业生计奔走,从来也都是我一个人悉力。良禽还择木而栖呢我连木都没的指望。
是,我是比那些流落福利院的遗孤幸运多了,可这一来我身上的担子更重了呀
奶奶倒还好,傅净才叫我头疼。
长姊为大,姑娘儿时就不服管,又敏感又叛逆,一有点脱手之心两头都怪我失职。什么家电失灵、课业问题、银行储蓄,事无巨细统统巴望我。
我就跟那个711的收银员似的,门口迅铃一响,甭管手头什么事都得放下,二十四小时待命。
二叔您叫我学圆融点,这种讨巧活儿谁不会,谁不想呀。
可现实没那么容易
铁打的领班,流水的跑堂。领导都拿大得很,人管你背地里吃多少苦我攀藤揽葛的,想熬出头就得看人脸色。出卖色相这种伎俩我也不齿,可没法,那些人都是爸爸
小家伙兀自滔滔了一通,愈说眼泪愈没谱,有水漫金山之兆。
“虽然我没爸爸。”
沈读良被这句逗笑。
嚣张气焰陡转直下,收尾居然这么滑稽。
他酝酿好的心疼尽数挥散。
傅言睁着双兔眼,本能四下找纸,可惜遍寻不获,只好扽起外套衣角抹泪。
“你笑屁”拿他撒气。
她恨自己的穷骨气,且恨当初瞎了眼与他一见倾心。
无缘何撩
还总是阴灵不散,以尊长身份狗拿她的耗子。
沈读良终究有些气愤,丢了烟,抱臂侧眸睨她,“所以全都怪我弄巧成拙咯”
小家伙自圆其说,“不是怪你,我哪敢呢就是提醒一下,下回再遇见这事儿闭眼不管就成。我要我的饭碗,也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好欺侮。”
说话间,由长裙附带里掏出防狼喷雾,煞有介事冲他晃了晃。
得,他点头,方要开口接言,边窗被人叩了两下。
来人是那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