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父在这头听着七嘴八舌的,炉上飞着零零的星火,如同尘梦,倏然就使他想起了沈读良的生母。
就此,傅言这二叔在傅宅檐下养到十七岁,命运如狼毫在纸上拐了个弯儿
又收梢回最初的。
言尽于此,傅言耳道里就像有戏班子在锣鼓打前场。
玳晴沏了滚滚的茶,给她握在手中,热气洇着对面高挂的“奠”字起了雾。她瞧上大表婶,咽咽喉问“那可晓得二叔的生父名姓”
瓜子嵌在门牙缝,玳晴咔地一下咬碎,
“叫沈万青。”
傅言当啷摔了杯子,酽茶溅裙摆一片秽湿。
奔丧的人踏破了傅宅门槛,把停灵守灵过了,便要大殓殡葬。
奶奶坐在背风口,头罩白粗麻布,侧身与傅言讲白事的讲究。
通通没入她的耳,傅言面目离神,手在奶奶的紧攥下越发冰凉。
奶奶来问“怎么了囡囡”旋即又被随礼的人唤过去。
“老夫人您节哀,孝妇少恸。”
老太太心中复杂滋味,默默收下礼金,眼尾噙的泪水又淌进鬓角里。
遗像就供在正厅高堂上,两侧白烛檠照得明晃晃,她稍不留心就能扫见。那样陌生却熟稔,同床共枕过、挚爱又毒恨过的亡人。
这一下,前情往事统统化成齑粉。
全抛脑后,快意余生。2
老太太在原地耽了一会儿,揩揩眼泪坐回傅言身侧。
“累了”她目视孙女一脸晦涩的痴样。
后者充耳不闻,一直不言声,双手绞到骨节都泛白。
老太太骇了。
这情貌还是儿子儿媳殡礼上见过的,素来欢实的人怎就突然傻相了,难不成染了丧事的晦气
“囡囡啊”她唯恐把人魂喊丢,捂起孙女的手搓搓,捧到嘴边呵气,“出什么事啦别吓奶奶呀。”
视线那头,傅言的双眼结层水壳,整个人持续宕机中。
玳晴到后厨关照好丧宴的琐事,出来打祖孙前走过,提了一嘴,囡囡刚才摔了茶杯,莫不是被什么脏东西吓着了。
奶奶立时扶她起身,“作孽作孽,早晓得不带你来了。你去大表婶房里憩憩好伐”
“行的行的,我房里被褥昨天才晒,暖实得很。我领你们去。”
傅言好似抽空棉絮的布偶,由奶奶搀着跟上玳晴的脚步。
老太太一个劲于她耳边唤,“好囡囡,太阳下山啦,回家吃饭睡觉。”
“工作太忙,累着了吧”
“可不是呢,前几天才回来的,到了家也不安生,领导尽给她重担苦差,大好的年华天天熬夜,也不晓得奔头在哪。”
“没法子,各人头顶一片天,生活总是苦乐参半。囡囡好歹谋的体面生计,像我家那个,才真真是不晓得出头之日。”
两人齐齐一声叹,左右相夹着傅言迈进了偏房。
玳晴的卧房甚是清心寡欲样。
朴实的家私,旧式的布置。只一味,硬板床上覆的还是当年随聘的婚被。殷红的底子绣呈祥的龙凤,在空落的居室里平白催生闺怨。
玳晴先行一步去整理被塌,嘴里噜苏,“从前男人还活着时,总嫌东嫌西的,今儿闹分床明儿吵分房。这下好了,男人全被骂到地下了。”
老太太笑着接话,“怕什么,离了男人还不能活了普天下都没这个道理。”
您说的是,玳晴迭声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