剥蟹弄得两手腥,傅言和谈烟一道中途撤席,去洗手连带上厕所。
夜色被连日雨反复地浆洗,杂质褪尽,一网子鸦青色极为干净。傅言倒了些茶叶在手心,回递与谈烟,突然察觉她面上趴着些心事。
更甚的是,二人目光一会,后者即刻闹红了眼眶。
“你怎么了”傅言将将愕然关切,谈烟仿佛有隐衷地悄声带上门,隔绝了外界,方才肯说。
她一来的瘢痕体质似乎越发糟了。以往三十余年都将就过来了,小懊淘不少、大毛病没有,她和易叙因而没怎么吃心。
但这一回,身上几处黑痣出现了增大的迹象,她立时警觉地去就诊。目前没查出什么打紧的,可医生也提了一嘴,瘢痕体质的确得当心癌变。
“别哭别哭,这不说了只是当心嘛”傅言揩干手去抽纸巾,谈烟的泪水已然来不及地滚落。
她把话音矮得极低,“你不懂,各人皮肉各人晓得,我能预感到我会死。”
特殊时期傅言听不得丧气话,甚至开口央求都是本能了,“谈烟姐,求你别瞎咒自己好不好当今医疗特别发达的,能查得出来就有治好的本事,没查出来,积极预防就靠我们自个的心态。你这样武断给自己判刑,易先生和俩姑娘怎么好受啊”
谈烟闻言适时答道,这件事其实只和她说了,另外三个都蒙在鼓里。她拜托傅言守密,虚惊也好遭殃也罢,无妨,她自求多福。
可是独独不想叫易叙和女儿劳心。
大约,爱到极致都逃不开谎言、欺骗。她不愿意给他们强塞痛苦和烦忧,乃至能遮捂到死也没关系。
打医院回来那几日,谈烟消沉了不少。兄妹加夫妻间经年的灵犀,叫易叙敏锐洞察到她的异样,他仅仅以为,仍是瘢痕磨折得她不好过,从而千方百计地讨她欢心。
比如戒除酒瘾、收拢玩性,这些讲道理难度爆表的事,他干脆得很,一不做二不休。
如同多耽搁一秒,她面上就多一抹阴云。
易叙说,他不希望她愁眉,只想她常开心。
在此基础上,“你多和我说说话,别不理睬我。”
像极了眼下那天外的月和星,一个稍稍黯淡了颜色,一个旋即去拱、去映随。
因为是相生一体的,谈烟生来,骨血就烙了“易”这个姓。
磨不过她百般苦求,傅言终归答应了,或者回头找机会再说。
饭罢几人在玄关处话别。门一开,然可就身与心一道蹿出去好远,易叙唯恐黑灯瞎火地出事,很快跟过去。
谈烟这摸摸索索的性子,穿鞋也要磨叽片刻。好容易停当了,她抬起头,又见易叙抄兜立在身前,一半照着光,一半隐入黑夜。他手寻常自然地伸过来,要牵她起身。
抑或可以看作,他刚从外回归屋里的可亲灯火,是她一直在迎候。
“太慢了,你穿双鞋我头发能白三根。”易叙进来玩趣的功力见长,全然是为了谈烟唇角的弧度,
上提一些,再上提一些。
“她们呢仔细别摔着了。”谈烟拿起包,急急催他一同去追。
“喂,真的没良心噢,我不值得你给正眼嘛”
“”
两道人声渐行渐远,不多时汩没在路灯影绰的夜色中。良久,傅言闻得大门方向,易之可在喊妈妈,紧赶着一声爸爸,黄鹂似的悦耳清嗓。
她垂眸掩门,窄缝里的花园夜阑灯疏
她此刻的心境更是。
每一遭心事重,傅言总觉得瞒不过沈读良。
譬如是夜洗漱完毕,她脑海里净是王妈和谈烟话音的回响,很是犯难,如果别离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