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人很一副要严肃追究的形容,搂她身板坐起了些,脑袋就扪在他肩头。傅言视野里净是他开口间起落的喉结,她鼻梁依赖意味地粘上去,不肯松。
这几天她都在自家,醒眼是料理白事,闭眼是和奶奶的前尘往事。基本没睡过囫囵觉。
实话说,她想他了,也觉得自己无能至极。
“偶尔忙起来,会忘了吃”
眼见沈读良不信,她立时找补,“的确没什么心思吃。”
若非拘着时机不宜,他势必要痛快教训她了,拿命不当命地作践,奶奶不可能想看到她这副样子,乃至到那边都不瞑目的。
沈读良方想婉言说些什么,傅言抢白了,说二叔或许你全明白过来了,整桩事都怪我当初太蠢,没有金刚钻还想揽瓷器活,蝴蝶效应,平白断了奶奶的命。
本来再不济,奶奶好歹能多活几个月。
今时今日她才发现自己有够稚气的。
不论是世故,还是处事作派。总一贯自我良好地横冲直撞,全没给自己留退路,也从未设想他人被殃及进来的后果。
“以及我当时,真的鬼迷心窍,妄想能用莫须有的孩子套住你什么。”
话终于讲开,傅言心里清爽极了,但同时,也不敢抬头看某人作何表情了。
良久沈读良接话,言辞中的温和平静却叫她十足意外。他说,你指望套住我什么这样歪风的心思要不得啊囡囡,你一个十成十的正主,不该起这么旁门左道的想法。
还有,我从来不是因为孩子对你好。
“希望你把逻辑关系捋顺,将来哪怕就算有,你是因,孩子才是果。”
傅言惊惊错错地仰首,目光规避着,最终还是凝到他脸上。沈读良垂落的视线里有薄责了,仿佛问,你这什么劳什子眼神不信我,不信就把你丢开去。
于是他意气地一下跃动双腿,她差点跌落。
惶惶然双臂匝紧他,傅言当真发问,“真的”
真不真暂且不说,闻言人是真的恼火,咬字尤其重地说,“你以为呢说白些,我不稀得用什么孩子套牢我和女人的关系,从来不需要,我看上的人,该我的就是我的。
她也绝对跑不了。”
“那你看上谁了”她照旧充楞,眼前一层水壳溶溶的,亟待破掉。
“我看上一个蠢蛋。”
话完,沈读良手指重重捣她眉心一记,但是,但是他又不禁软下口吻道,“对不起。”
为前些日他的模棱态度导致的她怕前怕后。
傅言将将要应声,厅外有人叩门提醒,奶奶遗体该火化了。
只是一般作兴而言,火化时不准家属在一边,一则晦气,二则唯恐存者心理上接受不了,会叫流程出乱子。
那人如今五十开外,半生都效力于这家殡仪馆。
他告诉囡囡,我记得你,也记得你奶奶。当年你父母西去的时候,我不过一个刚入职的愣头青。
而你,也才将过你奶奶的膝盖。
原谅人心肠都是血肉堆的,他愿意给囡囡破格,如果她肯,可以去旁观火化过程。
傅言听完原委,胀涩感又登时涌上喉口,蹿进眼眶里。
那会是什么样的心理熬煎饶是她心心念想去,也踟蹰不前,没敢看奶奶如何好么央儿的一个人,在火中、炉子里,付作一抔死气的尘灰。
从而终究,她仍是摇头否了。
那人感同身受地颔首去,傅言埋回的沈读良肩头,也很快由泪潮透。
两日后,静安寺,傅言在法堂请高僧为奶奶讲经超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