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梅雨季节,小雨飘飘丝丝下了好些时日,浸润得池塘里的荷花艳色更浓,青绿的荷叶舒展了筋骨,脸盘子噼啪噼啪地接着水珠,正映了那句“大珠小珠落玉盘”之景。江南水乡七分傍水,过往的行人好似习惯了这时不时的雨天,慢悠悠地撑着油纸伞,不紧不慢地走在青石板上,犹如这江南的节奏,悠然而浪漫。
好容易雨过天晴,第二日清晨露了太阳,明娟抱着一大堆浸湿的衣裳绣鞋跨到小院里,挂上晾衣杆,有条不紊地晾晒浆洗完的物件,一边和内屋的女子说道“娘子,放晴了,这可真是奇事。”
秀薇抽过一块蓝色的绢布包好绣样,低头忙活着,鬓角的碎发拂过她挺翘的鼻尖,红润的嘴唇。
她抿唇一笑,顿时满室生辉,“这不是正好昨日绣完的花样,今天可以去卖银子了。”
明娟也笑了,清秀的脸蛋红润又健康,透出勃勃的生机。娘子的绣工超绝,在吴县也是远近闻名的,家里的开销都是绣样换来的银子供给。余光看见秀薇整理好包裹,手上拿着一捧帷帽,便知她准备出门去了。
明娟每每看见自家娘子的容貌,都会被震慑一次。三年前从人牙子手上到了秀薇这里,她总有股不真实感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好看的人
冰肌玉骨,如诗如画,明娟第一次看的时候以为做梦看见了仙女。
在她眼中,秀薇确实是仙女,对她这个粗鄙的下人从来温声细语、绝不责骂,伙食顿顿有荤腥,衣裳也是精细的料子,在娘子身边的这三年简直和天堂一样。
在她看来,娘子就应该被锦衣华服、珍馐玉食地供着,而不是躲在这小小的东巷里深居简出。
望着秀薇戴好帷帽推开了院门,明娟忍不住出声,“娘子,委屈您了。”
秀薇推门的手一顿,回头看她“哪里委屈了”
说着有些出神,幸好还有帷帽这样的东西遮掩一二。有时候她宁愿不要这副容颜,在毫无自保之力的时候,美人脸就会成为催命符
想起从前的遭遇,她心里闪过阴霾,随即抛下了这些情绪,温柔地道“对我来说,其他都是虚的,自己快活就好。”
住在这偏僻的巷子里,宁静幽然、不愁吃穿,比起京中和江宁府的日子,不知好过了多少倍没有人陷害,没有人催婚,即使女子之身限制颇多,也好过在嫡母手中受苦受难。
她想起了房里还在熟睡的孩子,秋水般盈盈的眸里泛起笑意,又叮嘱明娟道“别忘了叫昭儿起床。”
见明娟应了,她解开上锁的木门缓步离开,背影袅袅娜娜的,明娟几乎有些看痴了去。
回过神,她嘟囔道“不知道哪个杀千刀的抛下了娘子”
太令人不解了,这样的美人,谁会不喜欢
吴县处于苏州府的正中央,苏州最繁华的地段坐落在这。雨过天晴,宽敞的大路湿湿的,街上行人如织,叫卖的声音不绝如缕。
秀薇走出狭长的东巷,七拐八绕到了主街上,径直朝坐落在闹市处的墨阳斋走去。
墨阳斋是出售书画的坊斋,有着多年的经营,在吴县是数一数二的老字号了。
秀薇进店门的时候发现有两个年轻公子负手观赏着挂在墙上的古画,她看了一眼便移开视线,朝柜台上的中年男子道“苏掌柜,我来卖绣品。”
声音温温柔柔的,如涓涓细水,令人心旷神怡。
看画的两人闻声转过身来,就看见秀薇拿出一副扇面状的刺绣,瓷盘般大小,花样是两只雪白的狮子犬在碧色的草地上打闹,憨态可掬,栩栩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