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却没有钱。
从春淮河渡口靠岸,宣卿双足点地,仿佛才想起这么件尴尬之事,场面一时极度沉凝。
竺兰早已被他吸引住了,在她们的小地方她从未见过这么好看又温文有礼的男子,目光都舍不得移开,人还在轻舟上呆呆地搦棹而立。
两人便就那么对望半晌,一个尴尬,一个痴傻,谁也无话。
那岸上的姑子妇人们早晓得是怎么一回事,乡里人泼辣大胆,又不忌口,便有一个妇人叉腰朗朗笑道“没钱付吗那把你人抵给她呀”
竺兰回过神吃了一惊,又看向那美玉般的公子,脸颊立时绯红,羞赧得说不出话了。
她把脑袋埋得低低的,过了片刻,又想到她可不是干什么不正经营生的,没钱就算了,正要开口替他解围,熟料那男子突然轻轻一笑,于白沙岸上神色极温和平静地凝视着她“如此也好。”
竺兰回忆了起来,那便是她和夫君的初识,她当时都傻了。
没有见过那么好说话的,他说把自己抵给她,后来就真的抵给了她,半点毁约的意思也没有。竺兰对他直说不必,等他有了钱,这事就能过去了。但尽管他后来真的挣来了钱,却不是来还她的,而是来提亲。
被窝里似乎突然之间热燥了起来,竺兰的脸蛋憋得彤红若霞,屋内静谧而黑暗,伸手不见五指,惟余破柴房西壁的豁口那块,露出一角被瑟瑟苦竹乱刀剪碎的月光。
一大早,竺兰到小厨房忙活,顶着两只乌青的眼圈儿,苏绣衣险些自己替她揽了活,只可惜她实是不愿应付那魏大公子,只好作罢。
竺兰用自己特制的新式焖锅把药粥焖熟,上大火,只用了不到一炷香的时辰,取下药粥,未免苏绣衣见了生疑,便整锅端给了魏赦。
魏赦初起,身上只舒适地罩了云纹暗花刻丝牙白广袖外衫,发随意地披向肩背两侧,屈膝于罗汉床上打坐,闭目养神。竺兰去时,并没见魏大公子有丝毫的不悦颜色,稍稍舒缓了心神,将米粥小心翼翼搁在他身旁的几上,便意图退去。
不过,魏赦却倏地睁开了眸,看向竺兰正欲退缩的背影,“回来。”
昨日又不愿见,今日又使她留下,竺兰心想男人心一如海底针,她猜不透呀。
但既然留下,竺兰想,还是给他一个台阶,把昨日他赠的玉佩还了算了。
“公子,”竺兰起头,“公子昨日所赐玉佩,奴婢后来想了想,还是觉得太过贵重了,当时席间无法推辞,以免落了公子颜面,昨夜里辗转难眠,奴婢实在不敢收,所以,还请公子把它收回去,公子放心,这件事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魏赦的眼睛适应了屋内炽亮的光线,微微侧头,瞥她一眼,挑了下轩眉。这妇人所言不假,看着的确精神不济的模样,只是她竟为了一块对他而言与顽石无异的玉佩战战兢兢不眠不休了整晚,着实令他惊讶。
他懒洋洋地道“我送出去的东西,没有再收回来的。拿着吧,于我也不值什么钱。”
想前几日,差点为了这个妇人的儿子入学,他给白鹭书院捐了座藏书阁的旧事,魏赦揉搓着眉心,也就不说什么了。
竺兰自知劝不动,也不是不识抬举之人,也就收下了,伺候魏赦则更加地小意周到“公子,请用早膳。”
魏赦“嗯”了一声,端过了竺兰呈上的药粥,调羹与钧窑胭脂牡丹纹瓷盏相击,如珠落玉盘,清脆好听,“孟氏的事”
他咬了一口热粥于口中,突然说出这么句话来,犹如石破天惊,令竺兰适才放下去的心顿时又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