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角下因为几场江宁连绵的春雨,潮湿温暖的空气催动之下,来不及修剪打理的墙根处翻生了新的薜荔与苔痕,几乎挤占了老太君最爱的那金蕊芍药的地盘。
竺兰去时,二房的魏修吾与飒然四小姐也在,两人就在晴光烂漫的慈安堂僻静院落里,专心致志地对弈着。飒然的小手指拈着棋子,左支右绌的,顾前不顾后,一会儿便陷入了深思,小脸皱皱巴巴的,似埋怨魏修吾不肯相让。
身前迭罗停了下来催促了声,竺兰回身,再不耽搁,随迭罗打开竹簟往里弯腰细步以入。
金珠的臂膀搀着老太君,老太君右臂把鸠杖,弯腰漱口,将漱口水吐在盆盂里,由金珠接了去倒,又换了干净的帕子供老太君擦嘴。
见了竺兰,老太君脸色和蔼,招了把手“坐吧。”
竺兰温温地应了话,远远地坐在一侧脚凳之上,老太君看了一眼,道“坐那么远做甚么,过来些。”
竺兰只好从命,挨着老太君过来,中间只留下两三步的距离,高氏老太君坐在胡床上,笑眯眯地望着竺兰道“家宴上你的鲈鱼做得真是不错,入味三分,这几日老身常常想起来,难免有些嘴馋。只可惜当初金珠的事儿办得不好,让你去了赦儿的院里,我又不好把你叫来,今日可倒好,他人不在。”
这位年近耄耋的老太君说话,仍是中气十足,半点不见虚的,竺兰只屏着气凝神听着。
这果然这是个起头,老太君接了下去“我还没用午饭。”
竺兰听明白了,仓促起身,垂眸福了福身“奴婢这便去。”
老太君点了下头,于是吩咐迭罗。竹簟子门外候着的迭罗,便又将竺兰引到慈安堂的小厨房去。
及至人一走,金珠便敏锐地察觉,老太君的脸色似有了些变化,如秋泓起了丝波浪般,隐隐约约褶皱了起来,金珠心中思量片刻,低低凑过来,躬身问道“老太君瞧这竺氏怎么样。”
老太君道“模样甚好,心性亦佳,是个心思细的,能体贴人。”
说罢又叹了一声“可惜配不起赦儿。”
金珠道“奴婢看,这个竺氏也未必有这样的心思。”
老太君握手杖看向晴丝游弋,细尘如浮在一片明澈的水中的空气,风日是极好的,和煦也清。
过了片刻,老太君侧目说道“再纵容得下去,只怕是没有也有了,赦儿那脾气犟得十头牛拉不回,过往红颜知己良多,只怕对付女子的手段也丰,防患于未然,总是没错。何况这个节骨眼上,玄陵那边一日没定下来,我老太婆这颗心就安不了,哪怕竺氏将来有心跟了赦儿,心甘情愿做个见不得光的外室,也只能等赦儿先有了正妻再议。”
“老太君考虑的极是。”金珠低声奉承。
须臾片刻,竺兰的莼鲈便熬好了,老太君本来无甚胃口,但嗅到了清纯鲈鱼的鲜美香气,又见鲈鱼整条卧于清汤之中,与莼菜枸杞相衬,红绿二色间鱼肉雪白,瞧去吹弹得破,老太君不禁食欲大动,本没什么胃口,最后用素日里吃的檀木小碗竟用了两碗米饭。
饭后饱足,老太君又就了点小酒,脸色浮出了淡淡的红,见竺兰侍候旁侧,依旧神色恭顺,脸色和蔼地拉她过来,“竺氏,你确实是个妙人,难怪赦儿对你有心。”
竺兰露出惶恐“奴婢微贱,不敢”
“你不必说。”
老太君打断了她的话,语调愈发的柔善,笑道“我今日要赏你。”她扭头看向自己的贴身女侍,“金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