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薄的少年立于万花丛中,眉眼仍旧不卑不亢,坦然直视小姐,说道“我幼年偷师的私塾恰好在晋王府管家私府隔壁,原先我并不知道那人就是晋王府的管家,但据我观察,他每月至少会有两次回到宅邸,夜间也常有车马声响。当时我尚且年幼,偷偷在私塾借月读书,不敢发出动静。直到小姐命七禅去调查晋王贪污的证据,我才在晋王府看到那个人,回想当初种种,顺藤摸瓜潜入管家的宅邸,这才发现他们的秘密罢了。”
晋王贪污的钱财亦经过七八手的倒转,最后从东城门运至京都,存放于管家府邸。每月十五自西城门出城一次,于京郊下放给豢养军队的兵部执事。
祝七禅区区手无寸铁的少年,以他之力能洞察如此先机已然不易,后面的全由暗卫完成。
虽然不知她究竟如何在谢融眼皮子底下壮大的这些暗卫,但他却感惊奇,这帮人不止无声无息,还都武艺超群。
需知晋王并不是酒囊饭袋,京郊豢养操练士兵的地方极其隐蔽,兵部执事乃是昔日和张靖雪一同晋升的武将,据张靖雪所说,那人善战,戒备心重,轻功卓绝,一般人根本没办法追踪他的足迹,然谢府的暗卫却可以做到,并且干干净净,不留痕迹。
不过再怎么样,若缺少至关重要的一个环节,此事亦不能成。
面前这位小姐,只是在后院女人堆里走了一走,居然就可以让倾向太子一派的文官,于朝堂之上向如日中天的晋王责难,难道他就不怕证据是假的,此事乃是晋王做的局吗
似察觉到祝秋宴的困惑,谢意微笑道“凡人都有把柄,打蛇需得打七寸。那位文官看似亲近太子,实际左右逢源,接触晋王幕僚日久,却迟迟不得入门。此时若不站队,若太子起势,亦或晋王乘胜,哪里还有他的容身之处他所博的并非太子回朝,而是自己的前途罢了。”
少年心间涟漪动荡,惊起一地寒颤,既为小姐的绝智,亦为她的城府。
是他高估了自己吧以为她让他调查晋王贪墨之事,即是在考验他的忠诚。可她要博的怎会是区区一个少年的忠诚相比谢家的起势,他何足轻重
那夜的种种应当只是七禅卑微的心田里滋生的一丝幻觉吧当张靖雪以他作饵,逼她抉择,她那样痴缠挣扎的目光,应当只是他的幻觉吧
祝七禅忽而尝到浓茶化开后留在舌尖的苦涩。
谢意撒下种子,翻了新土,额头微微出汗之际,方才想到什么似的,看向他说道“七禅,今晚陪我一起去见晋王吧。”
她目光澄碧,一如初见。
可少年不敢再做梦了。他双手交叉贴于下腹,低头道“好。”
入夜后,浣纱河畔又现繁华景象。
撷芳斋位于石桥东侧,伴清泉琴音,美食芬芳,意趣非常。
谢意着一身锦蓝兰花纹样的长袍,冠发高束,环佩叮当。祝七禅则着浅青草叶纹样的长袍,玉簪虚束了发髻,只手腕间箍了半壁残玉,其余周身干净,落后谢意半步,在小二的吆喝声中上了二楼。
他们一个玉姿秀雅,贵气非凡,一个修竹清白,神韵天成,小二一边走一边回头看,吱吱呀呀的楼梯走到头,看了他们不知多少回。
被谢意再一次捉住偷窥时,小二忍不住笑道“二位公子长得真俊。”
谢意弯弯嘴角,不置一词,却是好奇地看了眼祝七禅。
他们都是不爱装扮的人,平常是一副模样,今日要会客,还是那副模样,并无刻意捯饬,可她端看着他,还是觉得今日的少年十分俊美,大抵是置身风月秦淮,心境也与往日大不相同了吧
否则她怎会一点点顺着他的眉眼看过去,就在此时此刻,与徐穹相隔一扇屏风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