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烈闭上眼,眼前又是白衣铁甲的狄其野, 带着大都督府的精兵, 在宫门前下马辞别的模样。
那样子,和当年投楚时, 似乎一点都没变。仿佛这三年的时光只是短短一瞬, 又或是镜花水月, 做不得真。
那是他的狄其野, 是他亲手穿上的白衣, 亲手系好的铁甲,亲手下的旨
不论是身为楚王孙还是大楚帝王, 顾烈两辈子, 做出过很多决定, 自然不可能每个决定都是对的,在这些正确决定中,派狄其野去北疆击退刺伊尔族, 可以说,是最难的一个。
但这是最好的解决之道。
刺伊尔族熬过了又一个饥肠辘辘的冬日, 终于再也忍耐不住, 对着日渐富足的大楚磨刀霍霍, 想要趁大楚忙于建设, 打个秋风, 撕下几块肉来, 也是试探大楚帝王的底线。
所以, 这一场仗, 不仅要打,还要打得他们痛,痛到不敢对大楚再生出觊觎之心,至少在数年之内,都不敢再犯。
刺伊尔族的南下,还让顾烈看到了大都督府兵部军事体系的不足之处,因此,这场仗打完,还要在北域设立单独的都护府,西北、西南、南疆三处也需如此设立,挂在大都督府下,级别高于十州都督,使得应对外敌来袭的反应更迅速、更机动。
而设立北域都护府,安排人员调动,这些都需要一个没有私心且能够代表顾烈的人来完成。
这么一来,狄其野是最好的选择。甚至可以说,是唯一的选择。
派狄其野出征,这个决定,是正确的。
狄其野也被拘束在宫中太久了。
情理上,都该如此决策,事实上,顾烈也是这样下的命令,可人已经出征七八天了,顾烈还是舍不得。
顾烈回想起来,还有些无奈。自己明明舍不得,却非要强撑着下令,而狄其野明明想出去,却因为怕他舍不得,反而主动退让。
但其实,顾烈心里除了舍不得,还有一丝丝害怕。
这是楚初四年的年初,并不是楚初五年的年底,顾烈明白。狄其野战无不胜,顾烈也明白。可万一有个万一
顾烈甚至不敢去想。
情之一字,总能让百炼钢化作绕指柔,再冷静的人,都难免牵肠挂肚,辗转难眠。
顾烈叹了口气,将狄其野临走前放在软枕上的布老虎抓起来看了看。
当时狄其野看他满面愁容,故意又是笑话他像个送子出征的慈母,又是上手把他的脸捏出笑容来,最后好歹是消停了,把布老虎从博古架上取下,放在软枕上,回过身主动抱着顾烈的腰,亲亲他的下巴,说“让它陪你睡。你可不许睡不好。”
想着狄其野,顾烈勾起唇角,舌尖从齿列间划过,伸手点点布老虎的鼻子,干脆掀了被子,往小书房去了。
反正也睡不着,不如多做些事。
有时候就是这么事赶事,顾烈前脚送走了狄其野,后脚,国子监祭酒祝雍老爷子,来跟顾烈请辞,说要告老还乡。
祝雍年岁渐高,确实是精神不济,尤其是腰骨和髌骨的老毛病,一到风寒天气,就浑身发痛,他也舍不得天下藏书阁的藏书,可实在是老了。
这件事,顾烈倒是早有准备。
“您要回荆州”顾烈对待祝雍,向来是有礼客气。
祝雍老爷子笑笑“回陛下,是,京城太冻咯,定国侯都说冷,何况微臣这把老骨头。”
知道狄其野和老爷子是固定的成语接龙搭子,两人好得跟忘年交似的,顾烈也笑道“您倒惦记着他,怎么不等他回来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