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谢佩韦想说什么。
二人似是心有灵犀,谢佩韦一只手伸过来,放在他胸前,他恰好轻轻捂住,就好像握住了记忆中给予自己最多勇气的那只手,小声说“妈妈打我。”
有些事情是很难启齿的。可身边这人是自己的丈夫和爱人,又特别关心这件事。
奕和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是有些哽咽“其实好多事我都记不清了。总有很多理由吧。把衣服弄脏了,不在学校等雨停,淋着雨回家,没有扫地,没有倒垃圾她每天都很忙,我那时候也不懂事,贪玩,挨打也是我错了”
他承认自己错误的时候,就有眼泪从眼角滑落。很显然,他心里是委屈的,只是妈妈的理由太正当,他必须服从整个社会都认同的道理。如果他说自己不该打,他就失去了正确的立场。
“我只记得一件事。”
“那好象是个冬天,天气很冷,妈妈不让我出去玩。”
“她在水池边洗衣服。乡下没有热水器,妈妈洗的是一件红色的毛衣。她的手也很红。我不知道是冰水冻红的,还是那件衣服褪色,或者是红毛衣衬出来的红色”
“我很喜欢妈妈。虽然她老是打我,但是她也很爱我。”
“她不让我出去玩,我就蹲在她身边,看她洗衣服。我也不知道自己那时候脑子里在想什么,就很无聊,蹲着玩嘴巴”说到这里,他突然闭上了嘴。
谢佩韦是了解他的,低头看着他,看出他藏着的羞涩,问“玩嘴巴很无聊”
“很恶心。”奕和小声说。
“怎么恶心”谢佩韦追问。
奕和犹豫了一会儿,才说“口水吐出来在嘴里,吐一个口水泡泡,然后嘟嘟嘟嘟抖嘴唇。喷完口水之后,再吐一个口水泡泡”他自己也说恶心了,“其实,我就是活该挨揍对吧”
别人大概会觉得奕和恶心。可谢佩韦天天都要跟他玩口水游戏,亲密至此,哪有感觉
而且,想起奕和小小一个蹲在妈妈身边,无聊得吐口泡泡,又觉得有一种很搞笑的可爱。
奕和是受过伤害的。
谢佩韦低头亲吻奕和的额头,又慢慢往下亲了奕和的鼻尖和嘴唇,二人交换了一个浅尝辄止的亲吻,谢佩韦才柔声问“妈妈打你了”
奕和眼泪又有两行落下,这时候就说不出话了。
这件事是他记忆里唯一过不去的。其他时候被痛打,他都能给自己找到理由,可是,这一次洗衣池边的几个凶狠的耳光,让他始终难以忘怀。那时候他还很小,能蹲在水池边竖起的一方青砖上,年纪绝不会超过四岁,也许还不到四岁。
不到四岁的孩子,依恋地蹲在妈妈身边,无聊地玩着嘴唇和口水泡泡,就被突然狂怒的妈妈照脸狠狠抽了几个耳光,抽得天昏地暗,头晕目眩,满脸都是冰冷的水和火辣辣地疼痛。
谢佩韦只管低头吻他,一个个吻连绵不绝,亲得奕和眼窝酸胀,心尖也酸胀。
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过这件事。
有什么好说的零族人也是男子汉,被你亲妈揍了几巴掌,过去了就完了,你还记仇
一直到现在被谢佩韦拢在怀里细细亲吻安慰之后,他才忍不住说出心里最深处的想法“我一直都记得那时候她手上的水,特别冷我也知道她辛苦,她很忙,我也不懂事,我很惹人烦”
“嘘。”谢佩韦堵住他的嘴,暂停他的自我厌弃,“小孩子都不懂事,你不惹人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