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朝崇尚女子足小纤直, 故而达官贵人中多有裹足之风,闺中女子需得从小束脚,才能穿硬底的翘头履。然而再怎么裹, 也不过是略略细瘦些, 显得小些, 却不像那些以色事人的风尘女来的狠辣, 往往要折骨断筋, 把一双脚缠成弓样, 走起路来也不似寻常女子了。
她见过阿红走路的模样,也知道她的出身, 因而才有这一问。
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阿红的声音骤然尖利了起来“我不愿出去做工, 关你什么事”
这一嗓子, 倒叫不少人转头望了过来,阿红像是察觉了那些目光, 立刻抿紧了嘴,不愿再开口。
冯菁菁看着那满脸愠色的女子,也稍稍放低了音量“就算我是刚来的, 也知道帮中的规矩,这里不许欺辱女子,也不会以出身论人。若是做不得力气活, 也能做些写写算算的事情,你能识文断字, 还是岛上女营出来的,应当也认识不少人, 想来谋个差事不难的。”
阿红眼中的怒意, 不知何时转为了讥讽, 冷的没有丝毫温度“你这种深闺里出来的,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
不论出身都是受难的苦命人不,岛上所有女子都是被劫来的良家女子,唯有她是个女表子,旁人是不损清白,可她有过清白吗
女表子再怎么被人羞辱,也不过是活该,是她自甘下贱。那些人的目光,可从来未曾变过。
而且认识人又怎样难不成她要去求何灵那毛丫头,或是去求帮主一想到这里,阿红只觉浑身的刺痛起来,就像再次被那清凌凌的目光注视着,心中满是畏惧羞愧,痛楚凄凉,还有不知何处生出的愤怒。
她知道该如何伏低做小,也明白谨小慎微才能活的安稳,可是不知怎地,面对赤旗帮那些人,她总是觉得痛,总是觉得恼,总是控制不住想要说些怪话,想要激怒旁人,宁愿得些喝骂嘲讽,也见不得旁人怜悯。就算后来有所收敛,她也没法跟人长久相处,更别提当个同僚了。
既然外出做工让她不舒坦,那就不必出门了,反正画画也能换几个钱,实在不行还能织补,甚至去茶楼唱曲儿。赤旗帮里严禁奸子,哪怕一个人住也不用怕,自然还是一个人更好。
看着那不为所动,有若顽石的女子,冯菁菁沉默了片刻,突然道“其实烧瓷不是女人做的活儿,瓷窑温度甚高,又都摆弄土泥,赤膊的汉子不知有多少,女子去了难免有伤风化。我曾问过帮主,为什么非要这么做她说女子天生就心细手稳,捏瓷泥、画瓷胎最是适合。”
冯菁菁忽地笑了笑“于是我就接了差事,还想找你这样的好画手做个大匠。”
看着那近乎爽利的笑容,阿红愣住了。事情不该如此的,她的夫婿已经成为帮里的高官,能跟田先生平起平坐,她何必冒这种遭人非议的风险而且帮主说了什么,就让她心动了,只是那句“心细手稳”吗
“你可觉得奇怪”冯菁菁也没等她回答,就自顾自说了下去,“因为适合,自然就可以做,这才是帮主心底的想法。她不在乎什么贞洁名声,也不在乎旁人的非议,只是想做就做罢了。仔细想想,这世间的男子不都是如此吗若贞洁真的重若千钧,就不该有人典妻,有人卖女,有人去青楼消遣。”
她的声调甚至都没什么变化,平平淡淡的,却不知有哪里击中了阿红,让她的死死咬住了牙关。
冯菁菁话锋一转“再者说,瓷器也跟绣品不一样,绣得再好,也不过是一件衣裳,一座插屏,又能摆在哪里,传多少年可一件上好的瓷器是能传世的,咱们做的还是专供西洋的货,兴许漂洋过海后,就会放在哪位王公,哪位达官的府邸,让无数人艳羡赞叹。若是在这样的珍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