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女儿一回来她心里就有了底,因这么多钱产生的飘虚感也落到了实处。
当晚,陶湘睡上了弟媳妇宋草给她换成全新被褥的木床。
原本简单隔绝起来的小房间不知什么时候被重新翻整了一遍,木板与布帘都替换成水泥砖墙,隐秘性极佳。
陶湘没有不睡别人床的公主毛病,偷渡的时候她在脏污船舱地上一躺就是两个月,什么洁癖都没了。
她唯独担心的是自己换了环境会睡不着,可未曾想,这一眯眼就是好眠到天亮。
第二天一早,陶湘在家属楼各家锅碗瓢盆叮当嘈杂的脆响中醒来。
空气里弥漫着早食的香味,她吸了吸鼻子,趿拉着床边的布拖鞋开门走了出去。
客厅中陶家婶婶正在给宋草菜金与肉票,让她去买菜“去河边那些摊子上挑些新鲜的绿叶菜回来,再去供销社割两斤后腿肉,猪肝也割半块,要见着筒骨就带两根回来熬汤”
宋草挎着空菜篮认真地一一听着,她觉得自己被器重了,婆婆连肉都放权让她去买,哪家的媳妇能有这福气接手如此大额的菜钱。
“对了,买完菜再去国营饭店装两根油条回来,你姐爱吃”陶家婶婶拨了拨钱包里的粮票,一根油条半两粮票,她拣了张一两的递给宋草。
宋草点着头接过,完全没有半分不平,伺候公婆照顾夫姐她都是心甘情愿的。
听见小房间的开门声,陶家婶婶闻声转过脸去,面上涌起了笑“湘湘起来了怎么也不多睡会儿”
“饿了。”陶湘声音清软。
十年前吞下肚的那包生石灰粉意外没有对她的嗓音造成影响,只是胃病多多少少遗留了些下来,必须得按时吃饭。
陶家婶婶一听陶湘说饿,连忙端来粥“粥给你热着呢,快喝。”
桌子上的粥盆已空,王光荣胃口大,吭哧哧扫完盆底就去钢铁厂上班了,但煤炉灶子还温着一碗,不用说也是特意留给陶湘的。
陶湘吃粥素来习惯慢条斯理,但这回几口就将那碗粥喝了个精光,又将正准备出门买菜的宋草叫住“等等我,咱们一起去。”
见陶湘也要去,陶家婶婶又特意给她塞了些零钱与副票“去吧,好好转转,见着喜欢的就买”
手头只有大钱的陶湘没有拒绝这些方便使用的零碎,可她并未想到,就突发奇想出门透透气的这一小会功夫,竟见到自己曾发誓这辈子也不想看到的人。
彼时,陶湘和宋草正一人啃着一根油条,两人高高兴兴地从国营饭店走出来。
街上行人济济,可陶湘偏偏一眼就看见了对面街边专注直视着她的男人,落在她身上的眼神犹如实质。
那人身姿修长挺拔,穿着一身笔挺质感的墨绿色制服军装,站在人堆中如鹤立鸡群,每个路过他的人都会下意识回望一番。
还没有来得及瞧清男人的面容,陶湘立刻脸色难看地移开脸去,连手里的油条也不香了。
她已经认出来,那是顾景恩,让她躲了十年的人。
宋草没注意到街对面的情况,她只发现站在身侧的陶湘似乎心情一下子恶劣下来,油条也不吃了。
下一刻陶湘拉着她,脚步飞快地往火柴厂家属院走“咱们回去吧。”
宋草不明所以,又不敢吱声,两人回到陶家。
见陶湘这么快就回来,陶家婶婶有些诧异“这么快就回来了怎么没多逛会儿”
“又饿了,回来想等饭吃。”陶湘勉强挤出一抹笑。
她说这话的时候,手里的油条还剩大半,但陶家婶婶完全没察觉到什么不对,只以为陶湘不喜欢吃油条了,忙催宋草快些洗菜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