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我从前都看错了。
他这双桃花眸里,藏着的是整个天下,却独不见我。只是他这双眼睛太过好看,若是再自欺欺人一些,便以为,那些含笑的眼波里,皆是脉脉温情。
如今冷静下来,才能发觉,他那双眼,最是凉薄。
这场病来势汹汹。等我手上纱布可以除下了,大雪已飘了三日。
喝着再多药,我还是咳个不停。
太子没来过,只是赏赐不停地送进来。身边伺候的人足足加了三倍。怜薇也回到了我身边伺候着。初见时我吃了一惊,她说那日太子根本没有治她的罪,只是被关了下去。我笑出了一脸泪水,这是我近日得的唯一的好消息了。
刚除下纱布那天,我举起双手来看,手腕上疤痕仍在,深深一道。手上使不上力气。
怜薇端来粥喂我,我执意要自己端,却是连半碗粥都端不住,撒了满身。
怜薇哭得不行,一边收拾一边跟我道,以后她做我的手。
我没掉眼泪,只是久久盯着双手看。这双手,曾经策马扬鞭,舞得了剑动得了枪。可如今,连自己喝一口水都不成。
太子妃也来过,她满脸愧疚,根本不敢看我。
可我没怪她。即便猜到那日她是存了心让我听到那些话的,我也没怪她。本就不是她的错,她只是没瞒着我罢了。
她说太子是来过的,回回都在我睡下的时候,远远看一眼。
其实有一次,我大概也是知晓的。我迷迷糊糊睡着,感觉有人靠了过来,替我掖了掖被子,又把额前碎发拨开,极克制地落下一吻。轻轻一句喟叹消散在我耳边“你便这般不信我。”
回过神来,我笑了笑,跟她说,他来没来过,有什么打紧的呢。
太子妃一向端庄自持,如今竟当着我面哭了起来。她说从未想过太子竟会误会我与她三哥,如今全部都说清楚了,她亲自去请了罪,告诉了太子一切原委。此后我和太子之间便再没有误会了。
我又笑了笑,同她说,误会不误会,又有什么打紧的
她走的时候,肿着眼泡,极小声道“倘若当日,能赶在一切之前早一步,你若真成了我三嫂,该有多好。”
又过了几日,皇上驾崩了。
太子更加繁忙起来。
天着实寒凉,我身子也一日不如一日,便告诫太医道,新帝预备登基,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我这儿的情况若还去叨扰他,登基大典出了问题,他们便是有十个头也不顶杀的。
太医诚惶诚恐地领了命。
再见之时,他已登基为帝,不知为何,封后大典却推到如今,也没有消息。
东宫多是搬走了,我拖着病体,实在不能再折腾,便还留在这里。
他一袭龙袍,立在我宫门前,犹豫半晌,我在榻上看了个真切。他发觉我瞧见了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把头低了下去。
我刚想出声,便咳了好一阵,好容易压了下去,道“来都来了,进来罢。”
他走近,我想坐起来,他便过来扶我。这一扶,许是感受到了我身上已是虚浮无力,他眉宇间平添了几分怒气,“太医院那帮人做什么吃的医了这么久,怎么还不见好”
我看了看他,他生来便是要做皇帝的,如今龙袍加身,果真合适。
我安抚道“别怪罪他们,我的身子我自个儿知道。”
他本想握着我手,可刚一碰到,他整个人就仿佛被扎了一下。他不敢太用力,只微微握着。
这个已是九五之尊的男人,眼眶红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