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这几日斋戒念佛,需要清静,也就免了几个孙子孙女的请安。可史氏还是按寻常的时间,叫醒了小女儿。
史氏亲自上手,给小女儿梳头发,大概是被人伺候惯了,不常给人梳头的缘故,揪得贾敏在镜子中龇牙咧嘴,哀求道“娘,疼,疼”
史氏却似乎饶有兴致,一边绕着头绳,比划着珠钗,一边轻哼一声道“你娘我堂堂侯府千金,屈尊亲自给你梳头,你倒还嫌弃上了坐好了别动,留神再给你揪几缕下来你就成秃毛鹰了。”
果然被这么一恐吓,立马奏了效,贾敏老老实实坐着不动也不说话了。这几日因着不放心小女儿的病,史氏一直都带着小女儿在自己房中睡。
史氏从自己的妆奁匣里挑了一支适合贾敏戴的嵌绿松石花形金簪,在贾敏发上对着镜子比了比,喃喃自语道“嗯,有些老气了,戴这个灵芝竹节纹玉簪比较合适。”
贾敏也望着镜中自己的美娘,想到自己昨晚歇在这里,爹爹肯定是去了孟姨娘或者温姨娘的屋里,心里不禁有些酸酸的,忍不住问道“娘,您跟爹爹感情不好吗”
史氏一愣,没想到小女儿会突然这么问,愣了片刻旋即道“很好啊,夫唱妇随、举案齐眉,敏儿怎么突然这么问”
贾敏不满地撅起了小嘴,道“那爹爹为何还要纳姨娘”
原是为着这个史氏不禁又是几分欣慰,又有几分好笑地道“高门大户的男人有三妻四妾不是很寻常那小门小户的人家还有纳的呢。你一个小姑娘家的,不该问的少问,也不嫌害臊,不许再问了啊。说出去回头惹人家笑话。”
贾敏手里把玩着梳子,在妆镜台上磕了磕,不满道“反正我觉得不好,娘这个一颗心都给了爹爹,可爹爹却分成了三瓣儿,剩下的两瓣儿还得分给大姐和三姐的姨娘。”
史氏觉得愈发好笑,道“傻孩子,哪有分成三瓣的那妾氏不过是玩物,我才是你爹爹明媒正娶的原配嫡妻,不说那妍丫头的姨娘是我从娘家带来的陪房丫鬟给开了脸;就是娴丫头的姨娘,也不过是当初在金陵时,你父亲的上峰送过来的,作为男人官场上一种拉拢关系的手段而已,这能一样吗”
“可娘您和爹爹当初刚成亲时,难道不是想着一人一心过一辈子吗”
史氏一怔,手中的簪子忽而在指尖发烫起来。她望着镜中的自己,不知不觉已经在不容易看到的地方悄然生了几根华发,昔日尖尖的瓜子脸变得圆润白皙,旁人都对她道一句“雍容华贵”;而曾经也对镜子,帮她画眉簪花的翩翩少年,已经成了愈发风流儒雅的妙郎君。剑眉朗目的少年腰间不再佩着剑,取而代之的是魁梧的身形与家长的威严,还带了那么一丝在官场上的油滑。
他也曾陪她骑过马、放过风筝、在家中的荷塘里撑蒿采莲,说有朝一日解甲归田带着她游山玩水过闲云野鹤的日子去。可后来逐渐就有了赦儿、政儿,有了这么一大家子。她放下了手中的古琴、拨起了算盘;笔墨不再勾勒山水,匆匆记起了账本。她已记不清有多久没有同代善一起游湖赏月了,有了这一大家子以后,这样的风雅差事似乎都是孟姨娘在做。他也不再做那个只知道吟风弄月国公府公子,开始替年迈的老父亲跑前跑后,出入官场。
好也不好。自己和他撑起了这个国公府,没有让它在老荣国公走后,塌了下去,反而蒸蒸日上。可也丢失了和他之间最珍贵的东西。
在这么一瞬,史氏在心中暗自下了一个决定,将来一定要替敏儿寻一门人丁少、世代书香的好人家,再寻个知书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