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正怔住了,他从没站在父母的角度考虑过这个问题,就像宝绽说的,因为被爱着,习惯了自私,所以能无所顾忌。但宝绽不一样,他没有父母,才懂得加倍珍惜,他在设身处地为匡妈妈着想“宝儿”
外头的鞭炮声突然大起来,噼里啪啦开锅了一样,宝绽看一眼表,十二点整,新的一岁已经来了“走,”他推推匡正,“先去给阿姨拜年。”
匡妈妈愣愣坐在沙发上,匡正和宝绽是那种关系,她能忍,那种关系一辈子,她也能忍,但不结婚不生子,她忍不了。她难以想象和小姐妹们不一样,难以想象她们的眼光,难以想象从那个小小的人群顶端掉下来,灰头土脸。
“阿姨,”宝绽从走廊拐过来,笑得喜气,“过年好”
他后面是匡正,那么优秀的孩子,就这么被个没妈的穷小子拴住了,匡妈妈看着出双入对的他们,只觉得心寒。
“阿姨,”宝绽在时家那几年都是按老规矩,拜年要磕头的,他在沙发前的一小块空地跪下来,额头触地,“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心想事成,吉祥如意”
匡家没有磕头的习惯,但宝绽跪了,匡正也跟着跪,像是某种无言的恳求,请他妈妈放宽肚量,容下宝绽这个人。
但是匡妈妈没有,她一言不发,冷漠地从沙发上起身,回到自己那屋,啪嗒一声关了门。
这时宝绽的额头还抵在地上,胸口从里到外凉透了。
这就是他和匡正的第一个春节,没有长辈的祝福,只有相对无言的怀抱和辗转反侧的长夜。
第二天一早,宝绽起床去厨房煮饺子,热腾腾的水饺出了锅,第一碗就给匡妈妈送过去,他一声声“阿姨”叫着,换来的却是一个固执的背影,和再清楚不过的拒绝。
宝绽把碗筷放在床头,默默退出来,身心俱疲。
匡正在楼上打电话,大年初一,不是下属就是客户,没完没了地拜年,宝绽披上大衣套上靴子,轻轻拉开家门,走了出去。
初春的风迎面吹来,没有化尽的雪路,一眼望不到头,这条路他很久没走了,夏天时的汗水和闷热记忆犹新,他徒步走到红石,坐上地铁,十几站过去了,只编辑了一条微信哥,我去师哥那儿住两天,你照顾好阿姨。
按下发送键,他把手机静音。
从地铁出来坐公交,穿过萃熙华都的步行街,走天桥到一片老小区,时阔亭给过他地址,按着门牌号找过去,上八楼,听到婴儿响亮的哭声。
宝绽站在门口,犹豫了一阵才敲门。
“谁啊”应笑侬的嗓子中气十足。
“小侬,”听到他的声音,宝绽忽然很委屈,“是我。”
门立刻开了,应笑侬抱着孩子站在门口,一脸的诧异“你怎么来了”
宝绽低下头,局促地跺了跺脚上的雪,“匡正他妈妈来这边过年。”
应笑侬一听就明白了“进来,快进来,大年初一的,新年快乐”
“快乐,”宝绽勉强笑笑,进屋脱掉大衣,时阔亭穿着背心和四角裤从里屋出来,一副刚睡醒的样子“宝绽来啦,正月跟咱们过”
“哪儿那么多话,”应笑侬拿眼横他,宝绽这是在“婆家”挨了欺负,回“娘家”来疗伤的,他把小宝往时阔亭怀里一塞,“喏,闺女还你。”
“我说,”时阔亭抱着孩子,瞪着两个黑眼圈,“我带了半宿了,这刚睡下”
“你闺女,”应笑侬拉着宝绽去他屋,“你不带谁带”
“不是,这屋就咱们两个大人,我给小宝当爸,你就不能给她当下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