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一霎安静,宝绽收了范儿,撂下气“张老师”
张雷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来的路上吃了风”
这是借口,应笑侬在台下看得明白,他是让宝绽镇住了,行里说“小角怵大角”,这才两句唱,他就被压得死死的,一时翻不起身。
无论是演戏还是对唱,只要合作就讲究个旗鼓相当,不只在技术上,还在气势上,否则不用别人来打,自己先怂了。
“张老师,”宝绽客气地说,“请座儿上歇歇。”
张雷刚要推辞,宝绽又说“我上头还有点事,先失陪了。”
说罢,他径直下台,就那么把张雷扔在了台上,应笑侬觉出他今天的不寻常,安抚了张雷两句,追着他跑上二楼。
进宝绽的屋,应笑侬把门在背后关上“我说你怎么回事,我好不容易找来的花脸,你听他那嗓子,衬得上你”
宝绽背对着他,没说话。
“你知道从市剧团请人多难吗,”应笑侬叫苦,“我答应给他三万”
“谁让你乱开价的”宝绽偏过头,用凛冽的眼尾扫着他,“你去市剧团请人,为什么不先问问我”
他动气了,应笑侬感觉得出来“我只考虑了戏,至于人是哪儿的,我没想。”
“你没想”宝绽突然转身,牢牢盯着他,眼睛里不是责备,而是心疼,“你怎么可能没想,你就是为了我,不顾你自己。”
应笑侬避着他的目光“宝处,你对专业院团有成见”
“对,”宝绽抢着说,“我是对院团有成见,我看不上他们,看不上他们躺在那儿就有戏唱,看不上他们瞎了眼,连你这么好的大青衣都拒之门外”
应笑侬明白,从宝绽一眼认出张雷,他就明白了,他的冷漠、倨傲,都是为自己“宝处,七年了,都过去了。”
“没有,”宝绽摇头,“我一直记着那天,你紧紧攥着我,一个个名字念过去,就是没有你。”
七年里,这些话他从没说过,替应笑侬的不甘、委屈,全憋在心里。
“我要把如意洲挺起来,”宝绽捏着拳头,“不光为了这块百年的牌子,也是为了你,去争一口气”
应笑侬没法不感动,咬紧了牙关,连肩膀都在抖,抖着抖着,噗嗤笑了,笑他们两个傻瓜,只想着对方,分毫没自己“宝处,市剧团没躺在那儿等戏唱,你听张雷那嗓子,又亮又有劲儿,是带着功的,那大院里没一个废物。”
张雷的嗓子拔尖儿,宝绽承认,但一看他那张脸,就想起市剧团招聘,他们春风得意时,应笑侬的失意落寞。
“你最谦和,”应笑侬那么有脾气的人,却耐住了性子劝他,“你总是先考虑团里、考虑戏,这回也不能为了我破例,再说了,市剧团的人都不弱,咱们不可能一辈子不和他们打交道。”
宝绽垂下眼“如意洲用不着他们。”
“用不着他们,咱们就胜了吗”应笑侬握住他的手,“什么时候市剧团抢着给咱们配戏,那如意洲才是胜了”
宝绽挑起眼,望进应笑侬的眼里,他说得对,固步自封绝不是出路,再不甘再难受,也得先放下,把这出双投唐唱好。
双投唐,是如意洲和市剧团的一次合作,也是较量。
“想明白啦”应笑侬艳艳地一笑,“得,我还得去顺下头那位,你过会儿再下来。”
他走了,门啪嗒关上,宝绽在屋里踱步,七年前,应笑侬那么向往院团,拼了命却进不去,七年后,他为了如意洲,还得去求那些踏着他进去的人,他心里是什么滋味,没人能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