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沐直至黑夜才攀望京楼,他以为戚继光这个立下无数功勋的将官会在夜里独坐望京楼,俯瞰他修起的长城,了望京师,饮一碗酒,抒发高寒的寂寞。
他想多了。
望京楼热闹的很,有几名戚军在望台彻夜持望远镜观察北方,还有人直盯着长城数不清的敌台,在书本记下依然点起篝火的违例边防。
在人群簇拥里,都督同知总理军务的戚继光顶盔掼甲地走过来,面带笑意看了看陈沐,拱手道“你是陈将军吧,我是戚继光,如龙的事,戚某代他向你道歉,还望将军你不要介怀。”
“戚帅言重了,造炮送炮至北疆护卫边境,本是在下应做之事。”陈沐看着戚继光有些出神,在其疑惑片刻回过神来,拱手行礼,道“哪怕只为能来见见戚帅,于下将而言,也是值得的。”
对陈沐来说,这一眼,雕像、故事和人对了。
“其实晚辈一直把王参将视作兄长,在新江他救过下将的命,广城多次守备都有他的功勋,我很敬重他。”
提到王如龙,虽然戚继光没有说话,但他神色间仍旧带着忧虑,但只是片刻,他笑道“俞帅还好吧”
“好,广西韦银豹叛乱,俞将军前去平叛,想来是又一场大获全胜。”
戚继光点头,谈话似乎出人意料地顺利,索性把望远镜递给陈沐,指着北边说道“这个是你做的,兵部仿制后配给北疆将校,非常有用,常能料敌于先那边是瓦剌,你看到星火点点,是蒙古人在边境的屋舍。”
“屋舍”
陈沐印象里蒙古人不应该都睡毡帐,一个部落一个部落的么
“对,屋舍,这边还好一点,越往西走,越境逃到蒙古的汉民越多,他们在那耕种,农、牧、匠,土默川都修起城砦。”戚继光微微摇头,道“山西闹白莲的赵全投奔过去后,帮土默特治理部落,危害极大。”
“我听说过你,许多次,从王如龙、俞帅、谭帅那里,对你都多有夸赞,说你是兵家技巧者,不过每个人说的都有些不同。”
看陈沐放下望远镜,戚继光笑道“如龙说你和戚某年轻时很像;俞帅来信言你行军打仗以力破巧,行船火具一概不用,大舰多布狼机,只轰过去便杀尽倭寇;谭帅则说你造器颇精,火器一概弃之不用,只使鸟铳、火炮。”
说的陈沐都不好意思了。
“今日戚某军务在身,不可久陪,明日设宴请你大饮一场,再调校火炮。”戚继光说着与陈沐一同坐下,道“如火炮合用,今后还需将军传信南洋卫,多运炮火,以备蓟辽之用。”
戚继光很有意思。
陈沐听明白了,这是先拉关系再办正事,而陈沐则喜欢在正事拉关系,因为事情他能做好,而且做得很好,抱拳道“戚帅军务繁忙,下将岂能轻重不分,俊雄”
陈沐开口,一旁侍立的隆俊雄带家兵奉两只大小木匣,摆在戚继光面前,陈沐起身抱拳道“戚帅不必多虑,内里非金非银,不过两只手铳一副衬甲,亦为南洋卫所造。”
“哦”
戚继光这些年见识过的东西多了,见过送金银的俗人,也见过送美婢、送刀剑的妙人,还不曾见到像陈沐这样哐哐两个木匣一放,说里头两杆铳的。
木匣精巧,戚继光打开后木刻内放着两支做工精巧的手铳,铳长止一尺,雕画精巧,配十只大小相同的竹筒,竹筒戚继光很熟悉,手铳不熟悉了,没有火绳,蛇杆夹着燧石。
“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