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却回答我想亲眼看看。
从任何角度理解,这都是一个非常经典的答非所问,但在这座烟雾缭绕的鱼皮帐篷里,郑清这句听上有些含糊的回答却没有引来任何质疑。
在场诸位成年巫师没有一个理解出现偏差。
大家的目光齐齐看向了长桌尽头的那座石台郑清则在打量石台之余,还瞟了一眼那排小鱼人组成的唱诗班,没记错的话,接下来的祭祀是需要它们唱颂赞美诗的。
只不过这一瞥之下,男生后背又感觉有些发凉。
小鱼人们倒是没闹什么幺蛾子,它们正跟波塞咚大眼瞪小眼,互相比拼耐力。让郑清发凉的是两只猫黑宝石猫与白玉猫的叠爪爪游戏仍在继续,但这一次,两个小爪子之间多了一截突兀的尾巴尖。
一截青色的、毛茸茸的尾巴尖。
正灵活而愉快的插入两个小爪子之间的游戏。
男生不需要顺着那截尾巴尖溯游而上,就能猜到它的主人是谁。准确说,这都不是猜,而是明牌了。他下意识轱辘了一下眼珠,瞅向坐在自己另一侧的大狐狸,却见她依旧一副慵懒且矜持的模样,仿佛不知道她有一截尾巴在背着大家玩游戏。
男生飞快的收回视线,眼观鼻,鼻观心,一门心思早点结束今天这场磨人的圩市之旅。
“亲眼看看么”
长桌对面传来鱼人老祭司的声音,它摸了摸刚刚塞进玉币的口袋,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表情重新从市侩变得庄重起来“亚格涅格亚格涅格我们的神”
这几个词仿佛上课前的铃声或者教授的鞭子。
正在与小狐狸大眼瞪小眼的小鱼人们齐刷刷站直了身子,细碎小步排列整齐,双手叠放腹前,抬头挺胸,敛起它们干净柔软的鱼鳍,用清脆空灵的声音唱了起来
“亚格涅格亚格涅格”
“我们的神”
“万膝必向我跪拜”
“万口必向我承认”
老鱼人抓起骨杖,费力的站起身,喘了口气,慢吞吞挪到石台旁,然后撩起破旧的袍子,露出瘦骨嶙峋的青黑色膝盖,颤颤巍巍的在石台前叩首。
某一刻,郑清非常担心它一头磕下去再也起不来。
所幸没有发生这样的悲剧。
重新起身后,鱼人老祭司抚摸着石台上的厚重斗篷,嘴里碎碎念着祷词,脚下跳着笨拙且古怪的舞步,最后接过小鱼人递来的骨杖,将斗篷挑起,露出石台上的亚格涅格。
一尊肖似章鱼的颅骨。
祂上半部分是人头骨,下半部分则匍匐着八根章鱼的触手。斗篷被掀开后,那些原本沉睡的触手纷纷苏醒过来,在石台上有气无力的蠕动着。
老祭司从袖子里摸出几块干燥的苔藓。
丢进石台两侧扶手上的石头盘子里,青黑色的火苗骤然立起,在石盘中扭曲着,跳着舞,发出细碎的哔啵声。
它又丢进几块兽骨与竹牌。
浓郁的烟气立刻从盘子里升起,须臾间便弥漫了整座帐篷。
老祭司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捧起亚格涅格的颅骨,示意郑清上前。但在石台前,它佝着背,低着头,没有立刻把那颅骨套在男生头上。
它看着面前的年轻男巫,浑浊的眼珠显得有些呆滞,声音却带着一丝先前不曾有的尖锐感“尊贵的客人哟,我不知道你这道卜辞从何而来,也不知道你想看到什么,更不知道那战与血的漩涡会卷进多少生命。但我能从你的眼睛里看到谨慎、不安以及隐晦却坚定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