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夏天, 似乎没有往年来的热这是每一个本地人都能感受到的。不仅仅是气温, 更多的,则是让人觉得,似乎没有以往热闹了。
上海一向是个奇异的地方,战后似乎是更奇异了。战时的匮乏现象现在依然存在,黑市商人到处活跃着完全是一个充满着矛盾的外强中干的热闹城市。
上海的热闹, 全是建立在商业上的, 但是现在上海的商人怕把商品卖多了,认为货品越卖得少,折本也就越少。
从前, 商场的现象是大生意大赚钱, 小生意小赚钱, 无生意就不赚钱。今天翻转天地, 变成大生意大折本,小生意小折本,无生意算是赚了钱。
听说在上海的四百多万人中有四十万女人,正式的或秘密的, 真实的或变相的, 在以身体养身体,可仍有源源不断地人涌进上海,而这就是矛盾同热闹所造成的, 也是造成矛盾同热闹的。
只要有一技之长, 你就可以在上海有生活下去, 如果没有, 也可以有以犯罪为生的机会。
小环穿着崭新的皮鞋,以及体面的黑色长裙,一手抱着新鲜的百合花束,一手拎着几盒大大小小的糕点,正走在梧桐茂盛的福熙路上。
如今的小环已经适应了这座城市高得吓人的建筑物,适应了满街薄纱洋装女人的胳膊大腿,再见到红毛绿眼睛的洋人,虽然仍是不敢多瞧,却也不会大惊小怪了。
经历了南火车站轰炸的那一天后,小环在生死边缘走了一早,许多曾经觉得想一想都大逆不道的事情,现在看来好像也不算什么。
人能活着,就是比什么都重要的事情。
两旁棚屋里的难民躺在阴暗处,幽暗的目光直勾勾地看着经过的每一个光鲜的路人,电影院门口绮靡的海报引人遐思,角落里,一个萎黄瘦削的妇人,擦了满脸的脂粉,和一位着长衫的男子讲生意。
小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但是与她同行的女佣,对此也已经熟视无睹了或许还会感到庆幸,在这样的满目荒凉的时代中,自己仍能过着足衣足食的生活。
“你的表姐还没找到啊”女佣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聊着天。
小环摇了摇头,这三个月以来,她利用出门采买的功夫打听了许多的消息,有人传傅家的少爷跑了,有人传傅家的少爷死了,就是没有与小姐相关的,她心中暗暗焦急,却不敢在人面前表露出来。
“唉,这世道。”女佣以为她已经接受了现实,转而看着手里头满满当当的饮料和蛋糕,感叹道,“你说,咱们老爷怎么爱吃这些了又是鲜花又是糕点的,以前可从没这规矩。”
“我也没见老爷吃过,听姆妈说,老爷是要送人的。”小环道。
“送什么人姑娘家吧老爷多大岁数,好像还没娶妻”女佣的眼中闪动着八卦的光芒,因为老爷一向神秘,很少直接与下人接触,一应事务都是吩咐陈家姆妈和另一个男管家,再由他们分配任务下去,而只有小环作为陈家姆妈大力培养的对象,可以偶尔借由端茶送水的功夫见到传说中的那位老爷。
小环哪里会与她嚼主人的舌根子,只是道,“老爷看着挺年轻,不好说。”
她知道得当然不止这些,从陈家姆妈那里,她知道这位“梅先生”应该是个东洋人中的大人物,很有权势的那种,是来上海干大事的。
至于这些鲜花糕点,是梅先生吩咐陈家姆妈准备的,要求是如今上海时兴的零嘴或小玩意儿,不要太昂贵老派,要年轻小姑娘喜欢的。
陈家姆妈闻弦歌而知雅意,猜到主子大概是看上了哪个姑娘,于是将差事办得外仔细,小环作为她的得力干将,也跟着出了不少主意。
比如,小环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