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段时间的暗中考察,陈家姆妈觉得小环是这些小丫头之中,最有希望成为“女仆长”的。
“你来宅子也有一些时日了,感觉如何”她示意小环跟她来到角落,似乎是有些不同于往常的吩咐。
小环道,“姆妈待我很好,其他人也很和善。”
“有一件事,我还是得告诉你。”陈家姆妈犹豫了片刻,说道,“你要投奔的那个亲戚,我打听过了,人已经不在了。”
她这一犹豫,小环立刻明白了这其中的含义,心中一沉,“怎么会的”
“说来也是挺倒霉的,你那个亲戚不是在傅家做事吗外头打仗的时候都好端端的,没挨上炮子儿,谁知道仗一打完,整个别墅不知怎么就炸得一塌糊涂了,听说没人活下来。”陈家姆妈见惯了这些生离死别的事儿,倒也没有太多唏嘘之色。
小环脸色瞬间变得一片苍白,她下意识地揪着衣摆,反复地道,“不可能,不可能的”
陈家姆妈同情地道,“别想太多了,这死啊活啊的都是命,那天南火车站被炸得稀巴烂,死了这么多人,怎么偏偏你活下来了呢所以啊,想太多也没用,好好过日子就是了。”
小环敛下心中的惊骇与茫然,对着陈家姆妈勉强一笑,“姆妈说得对,这年头,还指望什么呢,只是我家表姐自幼命大,算命先生说她命带福星,搞不好能活下来呢,我没事儿在去外头转转打听打听。”
“嗯,也好,说不定命大呢。”陈家姆妈的语气很敷衍,她对这种事已经见怪不怪了,没了音讯通常就代表再也不会有音讯了,这年头失业的失业,失踪的失踪,身边不认识几个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才算咄咄怪事,也只有亲属心怀侥幸不愿接受。
“对了,小环还没谢谢姆妈呢。”小环吸了吸鼻子,清秀的脸上露出感恩的神色,“若不是当时姆妈把我从人牙子手上买下来,把我带进了租界,小环还不知道要受多少苦姆”
当时,小丫鬟一路南下,经历南火车站被炸,整个上海继而乱成一团,她孤身一人流落街头,想进租界却被冰冷冷的铁栅栏所阻拦,最后被人贩子盯上,在小黑屋里才啃了几天发霉的干粮,便被来挑选丫鬟的陈家姆妈一眼看中,幸运地带进了租界中的一处宅邸中做工。
事实上,因为想要卖身为奴的人太多,人变得不是很值钱,对于无家可归的人而言,能成为大户人家的奴婢佣人是要烧高香的天大好事,哪怕主家严苛打骂,缩衣节食,但只要不要太过酷烈,人为了吃上饭总是可以忍受的。
小环按捺住迫不及待想要寻找小姐的心情,不动声色地待在这栋宅邸里等待时机,要说她比起那些顶时髦的洋派青年自然是不如的,但比起那些自幼务农,或是女工出身的贫贱丫头来说,又要好上不是一点半点,没几天的功夫,就很自然地得到了陈家姆妈的赏识。
于是,她便顺水推舟地为陈家姆妈端茶送水,或是做些捏肩捶腿的体己活儿,这种本事是大宅院里长大的丫鬟无师自通的,时机成熟之后,她便向陈家姆妈透露自己来上海是为了投奔亲戚,她的一位表姐在傅家公馆做工,也姓“于”,希望陈家姆妈能帮忙打听一二。
小环不知道小姐究竟在何处,但她想小姐一人无依无靠,打起仗来应是会去傅家躲避一二才是,就算不在,傅家也是最有可能有她消息的地方,只要办下那张可以出门的证之后,她也可以亲自过去打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