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受到最后的调度,就是退回南市休整待命,可是对于未来,肖然第一次感到如此的迷茫。
傅少泽将广告纸叠出一个飞机,道,“我的建议是,别急着走,你兄弟昨天血葫芦似的拉过来,再恢复得快也得养个一阵子,反正我这儿吃的喝的都有,你们先安心住着。”
肖然有些意外,他抬头看着面前这个穿着考究的公子哥儿,一身泛着柔和光泽的衬衫,戴着他认不出牌子的手表,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看人的时候似乎总带着几分睥睨,仿佛什么都入不了他的眼似的,不像是会说出这番话的人。
傅少泽察觉到了他的诧异,垂下眼,很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没别的意思,我家老头子生前差点把她认了义女,那她也算这宅子半个主人吧,她想留人,我当然支持。”
肖然对这个纨绔子弟第一次有了新的认知,原来他不是缺心眼,而是看破不说破。在这样风雨飘摇的世道,竟然还有这么心肠软的人,真是少见。
“我明白了,关于是否留下的事,我会和他商量的。”肖然道,他没有一口答应,也没有一口回绝。
“嗯,你们留下,我也有点安全感。”傅少泽遥望着黑烟滚滚的天际线,炮声从很远的地方隐约地传过来,已经到了令人感到麻木的程度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这日子才是个头。”
这句话不是假话,这段日子他一向以乐观的形象示人,像是个没心没肺的大少爷似的,可事实上这个家里他是压力最大的一个人一宅子的老弱妇孺,姓顾的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呆子,外头战火纷飞,门卫每天都报告有可疑者在四处徘徊,他都不知道傅公馆能撑到什么时候。
他将手中叠好的纸飞机轻轻掷出,飞机在弥漫着硝烟味的风沙打着旋儿,悠悠坠落。
飞机轰隆隆地飞过租界的上空,惊扰着在天台收被子的弄堂居民与房顶的信鸽,但它如今能造成了惊扰仅限于此了。
这场仗已经打了足足两个月了。
一开始,许多上层人物仍然对“国际调停”寄予厚望,认为上海是远东不可或缺的国际大都市,是列强关注的中心焦点,西方国家为了自己的利益绝不会袖手旁观。
可是等来等去,上海被炮弹犁地似的天天炸着玩儿,几十万军队密密麻麻地挤在一块,一死就是一大片,也没等到西方友邦们伸出援手事实上,英法自己都被德国打得满头包,而美国则抱定“孤立主义”不放松,谁也顾不上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东方国家的死活。
谁都知道这场仗是没法打赢的,旧式军队在现代化军队面前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农业国被工业国彻头彻尾地碾压,但是东洋人的速胜策略同样也失败了,他们被拖在血肉之躯堆出来的护城河里,至今还拔不动腿。
据说上面在提议签订停战协定,上海被划为“非战区”,在规定东洋人撤退的同时,也规定了本国军队不得驻扎上海,说起来似乎没什么道理,自家无端被人闯了,最后的结果居然是把主人和强盗一块儿撵出去,但这个时代很多事情是没法说理的。
可想而知,这样的协定自然是签不下去的。所幸租界暂时安全,租界里的人民对外界的战火已经逐渐感到麻木了,每夜照样莺歌燕舞,纸醉金迷,而外围的华界在战火与冰冷刺刀的统治下,朝不保夕。
于是,在申报上,一面是前方战事的惨烈报道,翻开另一面,则是新电影、新戏曲的放映广告。而编辑则用忧郁的语调描述着这样的世界“巨大的霓虹彩色电炬字在街头闪烁,在门首炫耀,像少女的媚笑,又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