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茜羽忽然道,“不如你跟我一起走吧,我存折里的钱虽然花得差不多了,但买张机票还是够的。”
她劝过傅少泽离开,当然也顺带对顾时铭提了这个话题,话说得也比较透彻,大意就是上海这塔守不住了,咱们赶紧回防高地吧结果可想而知,劝说一个试图成为战地记者的莽夫选择“稳住,猥琐发育”是没有道理成功的。
但她还是想再试一下。
白茜羽如同一个小恶魔似的循循善诱道,“只要你跟我去了重庆,你想做什么都容易多了,写文章也不会被人盯着,咱们另起炉灶,建个大点儿的慈善小学,你做校长,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啊,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啊”
顾时铭果然有些意动,明知道对方是故意给他下钩,但没办法,他的这些传统知识分子式的理想抱负全被白茜羽摸透了,就跟端到一个减肥女孩儿面前的脆皮炸鸡和全糖珍珠奶茶一样,都是刻在基因里头的无法抗拒。
然而就在此时,白茜羽忽然感到车子忽然震了震,不是路面的颠簸,而是像是整个路面都抖了抖似的,可这种感觉转瞬即逝。
远处,似乎有嗡嗡的声音。
“什么声音是我听错了吧”白茜羽自我安慰地道,随即对司机说,“大概是我撞坏脑子了,肯定是错觉,没事的您继续开”
顾时铭微微皱眉,他也听到了有声音传来,如同天际处飞过不祥的鸟群,成群结队的,投下巨大而黑暗的阴云,又像是有干哑的雷声在云层后隐而不发,山雨欲来,勾起人类最原始的恐惧
“被认为是“错觉”的事情通常不是错觉,肯定发生。”这个时候,他说了一句,“你说过的,这句话似乎也是大忌”
白茜羽还没来得及思考他话语中的涵义,车子急刹,她身子猛地往前一倾,顾时铭眼疾手快地一胳膊挡在椅子靠背前,轰地一声,耳边连续有惊雷乍响。
不是那天虹口街道上的汽车爆炸,不是手摇的老式爆米花机,不是打雷下雨收衣服,是一声仿佛连灵魂都颤栗的巨响。
而就在不远的地方,有烟尘炸开,黄土、建筑的砖瓦、断肢残骸都炸上了天,然后染红了的烟尘簌簌地落下来,老百姓们惊恐地从房屋、店铺里头跑出来,街道上男人、女人和小孩哭喊声响成一片。
“打仗了打仗了”
“飞机”
“侬脑子瓦特了还收什么行李快跑啊”
“去租界去租界快点”
“救命啊我的腿被压住了”
“妈妈我听不见声音了”
车里,各种糕点水果散了到处都是,白茜羽脑子都是懵的,但刚才顾时铭护住了她,让她没有一头撞在硬邦邦的座椅靠背上,但这个时候没有人去问“发生什么了”这种话,谁都清楚发生什么了。
更何况,此时还有更多连绵不绝的炮声传来。
“炮声是从虹口那边传来的,开战了,打的是东洋人,刚刚的炮弹炸的是码头。”顾时铭不愧是未来能在历史留名的人,这个时候竟然岿然不乱,不仅从炮声辨别出方位,还立刻冷静地判断出了局势,“机场肯定走不了,我们回租界。”
司机也不愧是岳老板的人,恍惚了没多久,就立刻当机立断地掉头踩油门,不带一句废话的。
白茜羽是车里头最不像样的,只有她吓傻了,比那个房子炸塌了还第一时间拼命往行李箱里塞首饰和金银的妇人还不如。
岳老板的司机玩命似的踩油门,很快就将那些喊声,孩童的哭泣声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