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之中,锁住他全身的细水锁链收缩更紧,被勒住的每一寸肌肤都炸起酥麻的不适感。
蔺负青阖眼垂首,他沉默着,无数零零碎碎的片段自脑海深处浮现,拼凑又断裂,心头无形的压迫化作混沌的漩涡拖着他下沉,下沉。
他在下沉中看见虚云的翠山,看见才六七岁的鱼红棠纯粹地欢笑着,光着雪白小脚踩过雨后的水洼。她唤他青儿哥哥青儿哥哥,你来呀,雨停啦。
可这样的幻觉转眼间被更滚烫的东西烧焦殆尽。那是烛光,烛光在远处的疲风声里旋转流转他在烛光中看见顾闻香微醺含笑的侧脸,看见四时春馆内的熏香与酒,那酒中分明荡着前世的血色。
“你和煌阳死后,仙界出了一个奇人,是此人设了这死局。”
“此人自号屠神,屠神帝。”
如果有天外神来碍事,小红糖会替哥哥把他们都杀掉的。这个我可会了
“那奇人不知身世,不知过往。黑衣袍、白面甲,雌雄莫辨。”
“此人的兵器也奇怪,他左手用刀,右手使剑,那是一对绝世超凡的仙器。有人曾问过这对刀剑的名字,屠神帝却说无名。”
不放,就不放。我要是放开了,你和阿渊哥哥又要跑掉了。
“那是个疯人、狂徒,没人知道他的本名。我时常觉着,此人似乎根本就不在乎此间修士的死活,也不在乎自己的死活,他只想叫天外神死得越多越好。”
“你那禁术生效的时候,仙界就没剩多少全手全脚的活人了,其实很多都是被这铁石心肠的帝王给祸害的。”
你们都不叫人省心,小红糖生气了。
蔺负青终于睁开眼,他缓缓地抬起略见苍白的脸。常年清静温柔的眼波中,终于裂开一道又一道浓得化不开的痛楚。
三年屠神三年血
那冰冷的血色一点点地蔓延,将那个在雨后初晴的山林里欢笑的红衣女孩儿的身影遮住,一层,又一层,再也看不出最初模样了。
“是你吗”
鱼红棠眉眼弯弯地绽出一个笑容“是我呀。”
她忽然很惊奇地“咦”了一声,秀眉紧紧皱了起来,似乎有点慌张,又有点心疼,“青儿哥哥怎么哭啦”
她连忙抚着魔君的手臂和胸口,又伸手去碰蔺负青的眼角“别哭别哭,阿渊哥哥要是知道小红糖把你弄哭了,他也会生气的。”
蔺负青猛地将冷白的脸侧过去,湿润的长睫狠倔地抖动着,却又沙哑问了一遍“你是什么人。”
他顿了顿,压着微颤的嗓音道,“还是说你不是”
记忆再次将他拖拽,拽回那一年冬末春初,他才九岁,在跟随新认的师父去往仙界的路上,从冰雪初融的河边将襁褓里的女婴抱起来。
岸边盛开着红海棠花,河中巨鱼的尸体驮着婴儿,下面又有无数小鱼托着巨鱼,奇景世所罕见。
所以他为她起名鱼红棠。
他将她养大,要她叫自己哥哥。
此刻蔺负青竟想放声讽笑,这才意识到自己曾是多么的胆大包天,多么的任性妄为。
他明明一早就觉得自己师父不像个正常人,还是跟着尹尝辛上了太清岛虚云山,一口师父叫了两辈子;
明明相遇时就知道鱼红棠不是个平凡女婴,还是抱起来亲自养到这么大,甚至从未认真探查过其身世;
明明清楚方知渊的祸星命格和引阴妖的体质,其内里怕是也有大玄机,还是
对面,鱼红棠抿唇一笑。她还是那么明眸皓齿的女孩儿,可那脸颊白嫩的肌肤上,竟无声地浮现数枚深红色的鳞片,光泽如血,美得妖娆而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