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想起来好像就是在他入魔又清醒之后,方知渊再也不无端地冲他凶了。
对于蔺负青来说,他哪怕还有一口气能爬起来,都舍不得让方知渊为他受伤,他哪怕还存着一丝自我,都舍不得看方知渊为他难过。
可是,这些都是百年前的旧事了。
第三年深冬,风雪大作。
染血的灾牙插进雪里,血珠沿着刀刃往下流。
人烟罕至的白茫荒野上,方知渊拄着刀低喘不止,身后是修士们横七竖八的几具尸体。
一根飞矢从背后深深刺入他的小腹之中。冰冷的箭镞埋在血肉里。
方知渊不敢拔,他灵气快耗空了。在这样天寒地冻的野外,失血过多是会致命的。
他牵了牵囚魂锁,沙哑道“师哥,走了。”
蔺负青原本安生坐在远处,此时只好不情不愿地站起来。他盯着方知渊浑身的血,精致喉结吞咽一下。
“咳”方知渊摇摇晃晃地走了两三步,腿脚一软,径直脱了力跪坐在雪里,艰难地倒着气。
蔺负青走上前,趁机俯下身,张口欲去咬他的脖颈。
“师哥。”方知渊已经累得眼前阵阵发黑,用力把手中锁链往下拽,喘道,“现在可不行。你再咬我要把我咬死了。”
蔺负青吃痛地一哼,失了平衡扑通坐倒在地,目光凶恶地睨着方知渊。
后者就虚弱地笑,低声说“让我歇歇再走找到过夜的地方再给你咬,啊。”
忽然间,天色白昼转暗,黑色气流在半空中快速聚集,尖锐呼啸。
本就是风雪寒冷的天气,转眼间变得更加阴寒刺骨。蔺负青本能地觉得不安,想站却站不起来,焦躁地啃着束缚自己的锁链。
方知渊脸色一变,他抬起头,看见黑色乱云中睁开猩红眼睛。杀机沉甸甸的如有实质,压得他胸口发闷。
自破境元婴后,他对灵流的控制力已经极强,失控招来阴妖的情况越来越少了。只是这次,怕是因为刚刚打得太惨烈
运气很不好,可是没办法。
他不想死,就只能起来继续打。
方知渊咬牙强撑起来,他顶着浑身的疲惫与伤口的痛楚,硬是把灾牙捞在手里站直了身。
他先把后背碍事的箭杆折去半截,又手上连着囚魂锁的锁环卸下。奋力一掷,锁环飞嵌入远处的石中。
幸而有承命魂阵在身,不用怕蔺负青会被波及,算是仅存的一丝慰籍。
雪越来越紧了。
方知渊侧头看一眼天色,横刀迎上阴妖。
阴妖肆虐中,他如漆黑尖刀,周身灵气暴卷狂风。承命魂阵的银白光芒时而闪过,雪片在这广袤无人的平野上纷飞。
只是再如何意志如铁,那也是血肉之躯,怎么可能熬得住这样消耗
阴气裹挟着血腥气,一同被风吹上天穹。
天穹苍茫,只是不停地落着雪。
待得杀退阴妖之时,天色已经晚了。
叮铛一声,灾牙坠地。
方知渊已经拿不住他的刀。他面色惨白地喘息,脱力颤抖的双手摸索着,慢慢攀上自己的双臂。
“”
他虚环着自己,闭眼喘息着,牙齿不停地发抖打战。
方知渊觉得冷了。
流了那么多血,又因灵气消耗过度难以御寒。哪怕是元婴修士,被逼到这等境地,是完全有可能被风雪冻死的。
他没有听见身后细微的脚步声。
几十步远外,那块石上还嵌着方知渊的手环,可是延出来的黑色锁链却断裂了,静静躺在雪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