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负青红了眼眶, 明知徒劳, 却还是虚虚地将这场幻象环抱入怀中。
方知渊疲倦地倚着树干睡着, 对来自另一个红尘中的安抚一无所觉。
魔君只觉得一股苦涩从喉咙里往下灌, 灌满了四肢百骸。那淡淡的月光像是把骨血都冻住了,他浑身冷得麻木。
三年,幻境里也不过片刻。
他看着方知渊同师父求了承命魂阵, 他看着鱼红棠竭声哭喊,他看着粟舟远了满目疮痍的虚云四峰
他看着他变成自己也不认识的丑陋魔物, 看着方知渊牵着他,踏遍万水千山。
蔺负青的眼尾在月色下扫出一线悲哀的阴影, 他把头靠在方知渊肩上, 失神地轻轻呢喃“小祸星”
每当他想拥抱当年伤痕累累的方知渊, 伸出手,触碰到的却只是岁月的幻影。
幻境里,入魔的蔺负青还在一下下用牙撕扯着方知渊的手腕, 那一截腕子很快变得皮肉翻卷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魔君不禁含着冰冷的恶意, 想为什么如此肮脏血污的东西还要活在世上。
明思说的是没错的。如果叫他知道自己变成这个样子, 他宁愿早早地去死。
可是沉睡中的方知渊却依然搂着他,手无意识地成一个防护的姿势。
“你何苦呢。”
蔺负青轻轻说着,眼泪无声地掉了一滴。
怎么还不肯放手啊,傻星星。
最初那一年的时候,方知渊对蔺负青咬自己时的反应还是很激烈的。
他无法接受自己那个不染纤尘的白衣小师哥变成了失智伤人啃噬血肉的魔物, 无法相信从来都百般呵护宠爱着自己的蔺负青竟会这样伤他。
于是方知渊打他。
这人本就是个容易上头的烈脾性,又从小被世道磨的一身冷戾,也就年幼无邪的鱼红棠还能得他几分怜惜。
其他人,哪怕是师弟师妹,哪怕是师父师哥,在虚云时他也都敢动手。
对待现在的蔺负青亦然。方知渊拳头揍过,脚踹过,刀鞘打过,囚魂锁抽过。
承命魂阵只承真正对阵主有危险的伤害,只要他不用灵气,阵法就不发作。
蔺负青毫无还手之力,他只是痛着,蜷缩在地呜咽发抖,哀哀地像一团雪白的初生兽崽。
转几天过去,还是照样凶性发作,袭击咬人。
第二年,方知渊很少对他动手了。
原本就沉默寡言的人,周身的孤僻阴郁变本加厉,眼睛里黑漆漆的没有光亮,他像是在崩溃的边缘牵着丝儿摇晃。
有时魔君看着方知渊麻木不仁地牵着自己在深山老林里走,都怀疑这是一具活死人。
可是到了第三年,这人仿佛又从死灰之中燃起什么火星来了。
方知渊开始对蔺负青说话。
他带他爬到山崖上看风景,含笑问他好不好看;他摘了野生的莲花给他嗅,饶有兴趣地问他香不香,又遗憾地自言自语说不比当初虚云里的仙莲清幽;他常回忆虚云一些旧事,惆怅说小红糖怕是恨死自己了,待师哥醒来可得护着他
他开始纵容蔺负青咬他,用无奈包容的眼神看着师哥把自己的手腕咬的惨不忍睹。
他开始喜欢搂着他,抱着他,蹭他的脸颊,柔声细语。
甚至在某次与修士们的恶战后,方知渊失血过多又起了高热,虚弱到意识模糊时,竟把蔺负青抱在怀里,胡乱亲了两下小师哥的额头。
幻境里,魔君痴痴地望着方知渊的侧脸,不知不觉间垂眸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