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起身后,他似忽然想到了什么,向还一脸渴望地望着他的方向的赵恒说道“再有一年,便资满足转了。爹爹的气,也该消了吧”
赵恒浑然不知太子冷不防提起的气是哪出,一时间也毫无反应。
赵祯径直说了下去“这几年来,臣纵再想召小夫子回京,也始终顾忌爹爹颜面与意愿,而将此念搁置然小夫子实乃栋梁之才,不可多得。再者,凭前些年大败吐蕃、使秦州政通人和、百废俱兴的功绩,饶是臣要召他回京,重述京官之职,断也不惹人异议。”
赵恒仍是安安静静的相比起犯言直谏的陆辞,他更恨的,无疑是早已自尽狱中的前皇后刘娥。
对陆辞这些年在秦州所建立的功绩,他从太子口中,至少听了个七八回,想忘也难忘掉。
再思及太子历来就对那八面玲珑的小饕餮额外依赖,其中还有几分归功于自己的推波助澜
赵恒心里叹息。
罢了,横竖也是当初给太子物色的肱骨之臣,品性瞧着也是好的,只是锋芒太过,又缺了些知进退的臣体,但的确值得予以重用。
反正他已是如此模样,纵反对又能如何
看赵恒并无异议,赵祯不由微微一笑,接着道“多谢爹爹成全。关于小夫子回京后的职事,臣也已想好了。”
赵恒沉默地看着赵祯,听着自己很是满意的这一独苗,说下了叫他气得七窍生烟的一句话“小夫子虽功绩亮眼,然到底年资太轻,若入中书省,许还早了一些。从三品平调的开封府尹,作为过渡,应很是合适了。”
开封府尹
赵恒瞪大了眼。
他做梦也没想到,素来乖顺的太子,会做出这般荒唐的决定开封府尹之官阶,的确只为从三品,然自大宋开朝以来,仅置过两任。
一为亲王时的先皇,而为亲王时的他,之后便不曾复置。
赵祯将陆辞召回京中任官,的确名正言顺,然复置仅被亲王兼任过的开封府尹,就是旗帜鲜明地对外宣告了陆辞曾受过的委屈,以及太子对他那明铮铮的、独一无二的看重了。
“爹爹保重身体,臣明早再来。”
赵祯根本不看赵恒嘴里呜呜啊啊,奋力反对的模样,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去了。
当刘圣人还风光时,他意外得知生母真相,曾被那样压制,针对。
彼时爹爹不仅默许了那女子的胡作非为,甚至还推波助澜他怎么可能忘得干干净净呢。
赵祯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他不忙回东宫,而是站在高台上,遥望那不曾涉足过、大内外的喧闹人间,眸中平静如水。
对于爹爹,他虽无怨恨,但也再无慕孺了。
他更不曾忘记,真正维护他、待他好的人,在受了这么年委屈后,却不曾有过片刻气馁,而一视同仁地尽心尽力。
哪怕没有那些不同一般的情分,对这样的臣子,他也绝对是要予以重用的。
而孤孤单单躺在龙床上的赵恒,则是不发一言地泪水横流,叫来查看他情况的内侍给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
赵恒再糊涂,此时也终于明白了。
他埋下的一笔笔烂账,已在六哥心上割下的一道道豁口,哪怕愈合,也永远有狰狞的疤痕在。
在他身体一塌糊涂时的唯一依靠,早在多年前,就彻底与他离心了。
初尝悔不当初的苦涩滋味的赵恒,仍是不甘心就此死去的。
而赵祯也如那天的暗潮不曾存在过一般,仍然每日探视三回,亲手侍疾上从不推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