递铺军士静候片刻后,得不到丝毫回应,也是一愕。
这样的情况,他自是始料未及的。
于是在环视一通,他按下心中疑惑,扬声又重复了一遍“陆接诏。”
自然还是无人应答。
王丝也是一怔,不动声色地与身边人使了个眼色,立在最前的递铺军士则蹙了蹙眉,直问一脸空白的陈知县“陆秘书监何在”
陈知县心情屡经大起大落,这会儿却看到几分绝处逢生的苗头了,要不是他在官场上也浮浮沉沉了好些年,几乎就要忍不住把真相头口而出。
他哪儿知道自己治下的这一小县城,何时来了一位陆秘书监
好险将这辩驳憋住后,陈知县思绪电转,竟是顷刻之间,就理出了头绪来。
按照常理而言,底下人虽有拦截部分过往商船,索要财物的恶行,然数目历来不大,顶天也不过几十贯,对那些个不愿招惹麻烦、耽搁时日的商旅而言,通常是承受得起的。
与两浙、京师一带最为繁华的官渡口相比,他们所盘剥来的钱物,怕只是九牛一毛。
又哪儿会严重到将太子手诏、路提举市舶司官等人都惹来
思及此事中所有不合常理之处,陈县令越想越觉有理。
倘若犯事之人,其实是朝中这位从三品的陆姓大员,那一切可不就说得通了
眼见着柳暗花明,陈县令倏然间精神抖擞起来,一改方才的颓然忐忑,信誓旦旦地表示不曾见过这位陆秘书监,且将全力调度底下兵士,去寻这位接诏的事主。
看足了这处闹剧的王丝,则在此时上前一步,面无表情地取出自己临时接到的任命,冰冷道“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陈知县脑子嗡地一响。
那是道同样出自太子亲诏,示意从临路权调人取缔陈县令等官员的职务,且将人扣押入狱,留待调查清楚后再作处置的诏令。
太子从临路所调的那批官员,无一不是出自李迪与寇准的举荐,即使不嫉恶如仇,也是干劲十足,雷厉风行。
在大多数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他们就在渡口寻到了陆辞所雇乘的船只;片刻后,又得了陆家下仆和林牙人的揭发;最后回县衙调取案宗,再半信半疑地亲自去到狱中后,就见到了掀起这场轩然大波的陆辞。
王丝乍得到确认陆辞在狱中的复命时,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因职掌所在,他对屡禁不止的此类恶行,自是一清二楚,也知晓有的地方仗着天高皇帝远,或是上下沆瀣一气,而常有狮子开大口,甚至叫人告官无门,家破人亡的情况。
但纵观过往卷宗,也从没见过一方胥吏,能胆大包天至朝三品大臣反复勒索,还因目的未能得偿不惜将人捉拿下狱的。
若不是此县舶司得了失心疯,非要自寻死路的话,就铁定是陆辞的故意为之了。
王丝隐约品味出几分陆辞的真实意图,不由心中微微一凛。
他还真想早些见到这位为了促成彻查此事的目的,隐忍至被胥吏欺凌也不表明身份,还任由其将自己投入狱中的狠人了
当负责解救陆辞的别路官吏赶到时,就万分无语地看到,已将监狱里的情况亲自考察了个遍的陆辞,正毫无架子地与丝毫不知他身份的狱友们谈笑风生。
见这位一身贵气却没有瞧不起他们的傲气、身处监牢仍旧风趣又从容的郎君,要被一群相貌陌生的官吏带走时,正与他大谈特谈自己陈年趣事的那名囚犯,还有些意犹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