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陆辞蹙起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他赶紧把茶盏放下,特意申明道“为免小夫子又要开口教训,我需得澄清,达成这一任命时,我可是征询过中书省重臣,决不曾一意孤行正因此职机要,凭你之才干胆略,定可胜任。”
陆辞入仕,已近十三载。
莫看他还未至而立之年,要论资排辈起来,也绝不再是人人皆可欺得的后进之辈了。
令朝臣们或是选择支持,或是选择沉默,而鲜少有人真跳出来、会反对官家对陆辞再次晋升的原因,除开陆辞这些年里稳步攒下的亮眼扎实的履历外,更多的,还是曾跟陆辞作对的那些老对手们的结局。
老奸巨猾的王钦若也好,还是心胸狭隘的韩绛,甚至是曾得先帝万千宠爱于一身、权倾一时的刘娥不论是间接还是直接,纵观他们凄惨的结局,又哪个从陆辞手里讨得过什么好处了
而且,这么些年看下来,即使心里还难免有些酸溜溜的,但到底逐渐习惯了。
说白了,天子到底是血肉之躯,心注定是偏着长的,总会有偏爱的臣子。
先帝最为偏爱王旦,对其之信重可谓无以复加,王旦亦以赤胆忠肝回报。
如此君臣相得下,王旦在首辅这一位置上屹立不动,一坐便是许多年。
如今,不过有那么短暂一阵师生情谊的陆辞,却跟祖坟冒青烟似地深得小皇帝的尊敬推崇他们见多了,也只好接受了。
得亏小皇帝还知道些许分寸,擢升上虽好大刀阔斧,毕竟未忘征询朝臣之见,也没少将陆辞派往些多数人不愿前往的穷山恶水。
凭着这份多次出使吐蕃、促成宗珂结盟建交的偌大功劳,将原本官职就位处从二品的陆辞提拔至正二品的参知政事,除了一如既往地招人眼红外,倒也算合乎规矩。
看陆辞这无人可挡的势头,莫说现不过是成为了可与宰相同升都堂议政事的二位参政中的一员,哪怕拜为正相,恐怕也只是早晚的差别。
陆辞张了张口,对上小皇帝充满忐忑和期许的目光时,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与对方年岁相仿、却为了与他厮守同行的前程,而不得不在遥远的边关奋战、随时要整装出征、吉凶未卜的小恋人。
也不可避免地想到了,不少凭资论辈而被委任去镇边、实际上迂腐无能的文官。
陆辞眸光一阵变换,最终选择了咽下推拒的话语,郑重俯身一拜。
不管是为保护在前线沐血奋战的狄青,是为边关城镇对他们满是爱戴的百姓,还是为了待他信重多年如一日的小皇帝
他都退不得。
既然他深爱的人们,甘愿守护泱泱大宋的坚实壁垒,就让他成为守护这道壁垒的人吧。
“谢陛下浩荡皇恩。”陆辞垂眸,铿锵有力道“臣,绝不辱命。”
尽管按照一般规矩,得到心仪的、尤其是擢升的重大任命时,官员哪怕心花怒放,也得装出样子来,稍加推拒一番。
但眼下并无外人,陆辞答应得干脆利落,也让赵祯心里更舒服了。
“陆参政快起。”尽管正经任命还得要三四天才能通过,赵祯已难抑欣喜地唤上了,情真意切道“我许会疑旁人,却绝不疑你。”
陆辞莞尔一笑,意味深长道“只盼陛下日后莫闲臣下话多,烦心扰神了。”
小夫子说话风趣讨喜,哪会与烦心扰神搭上干系呢
赵祯丝毫没将这番警告放在心上,满心沉浸在终于能把人拴在身边、日日说话的快活中,顺势把陆参政给留下来,用了一顿提前筹备、难得奢侈的御膳。
待陆辞饭饱茶足,被赵祯恋恋不舍地派人送回府中时,柳七正独自守着一桌子还热腾的宵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