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修儿想要上来抢她手里的衣服洗,郑氏目光一转,顺手把洗到一半的衣裳丢进干净的盆里,用脚往边上一波,眼角余光刚巧就看到了平日空瘪、现却鼓鼓囊囊的书袋,忙岔开话题道“你怎将学里的书带回家来了该不会是拿错了罢”
“娘亲误会了。”
欧阳修却没那么简单被糊弄过去。在三言两语地解释了书的来历后,他无奈地看着夸张地露出一脸惊讶的表情、还要细问的娘亲“娘亲,你”
“哎,我竟忘了”
郑氏这会儿,还真想起了一桩之前被她惦记着要说、却愣是被刚刚的打岔给赶跑了的事来,赶紧道“你晔叔父趁着休沐日多,难得回来一趟,现正在家中,你快去看看。”
这话的效果,可谓立竿见影。
欧阳修在初初一愣后,两眼一下放出光亮来,倏地跑没影了。
“就知你与你晔叔父感情好。”
郑氏慈爱地笑着,等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处后,才又将偷偷藏好的木盆弯腰拨回来,抓紧时间继续洗衣。
若属欧阳修在这世上最敬重的人,除了他早逝的生父外,自是非欧阳晔莫属。
欧阳晔虽要凭一份俸禄供养自己一家和寡嫂孤侄,各方各面都很是不易,却从未有过片刻推辞。
除物质上尽可能地予以援助外,在偶有闲暇时,也常常过问侄子的功课,时常被这侄子年幼时即表现出的才华感到惊叹,于郑氏面前,对他褒奖有加。
只是在原先担任随州推官的叔父期满之后,就一直游宦各地,极少再回随州来。
严格算来,距离他上回见到郑氏母子,已有三年之久了。
“修儿”
正低头与友人说着话的欧阳晔,余光瞥到一道疾步走来的身影时,下意识地抬眼看去。
几乎是眨眼功夫,他就从与亡兄年少时很是相似的眉眼,辨认出了这苍白瘦弱的青年的身份“我正准备去你家一趟,却叫你捷足先至了。”
“叔父。”
气还喘得有些急,欧阳修走到欧阳晔跟前后,先站定了,旋即低头拱手道“许久不见。”
“我便不打扰你们这对叔侄叙旧了。”那友人见此情形,知情识趣地一笑,干脆利落地当场告辞道“只是在你回任上前,记得与我喝上几杯啊”
“也好,”欧阳晔也不推辞,顺着这话来笑应道“为谢你成全,一定一定。”
目送走友人后,欧阳晔笑着看向欧阳修,欣慰中又有几分感慨道“上回见你,仿佛还是垂髫少年,这回再见,竟已是身长玉立的郎君了”
看这眉目也好,举手抬足也罢,都能依稀见着兄长当年的风范。
若兄长还在,定会以此子为荣吧。
欧阳晔这么一想,不免略感伤感,在对上欧阳修满是慕汝的目光后,很快将这点情愫收敛起来,笑着询问起这打小就让他颇为看好的侄子的学业来。
“你才满十七不久,何必着急下场”
在得知欧阳修已在去年秋天下过解试场后,欧阳晔怔了一怔,不甚赞同地摇了摇头“欲速则不达,科考之事,亦是如此。”
欧阳晔回想自己赴贡举的坎坷经历,自是深知揠苗助长、下场过多的害处财力、时间尚是小事,最严重的,是对原本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的打击。
那股锐气一旦被挫狠了,日后哪怕再有真才实学,在极度紧张和患得患失下,也难有好的发挥,那才是在根子上被掐断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