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这辈子,不管曾经如何,便都是值当
谢峰这生最推崇苏东坡,最喜他那首定风波他年青时喜爱词中上阙“一蓑烟雨任平生”的豪情,退仕后则喜欢下阕“也无风雨也无晴”的豁达。
但今天,谢峰思及早起占得那一卦,胸中却重新生出早年念诵定风波中那句“竹杖芒鞋轻胜马”的快意。
“尚儿,”谢老太爷和气地问重孙子“苏东坡的那首惠崇春江晚景,你还记得”
好强的谢尚可不怕他太爷爷考究他功课。他当下站起身朗声答道“记得。”
“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
谢老太爷道“这诗里的蒌蒿就是这芦蒿。”
“杂记里说苏东坡极爱吃这蒌蒿。每次过咱们省府江心洲都必去吃蒌蒿。”
“太爷爷,”谢尚质疑“你咋知道这蒌蒿就是芦蒿呢”
“这芦芽也有可能啊毕竟也有个芦字呢”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两种都不是啊”
刚谢尚想破了脑袋才想出一句“蒿芹”来,他可不服气随手可得的“蒌蒿”就是“芦蒿”。
老太爷跟前待久了,谢尚早摸透了他太爷爷的脾性真正是俗话里头说的“大人有大量”,从不生气。故而谢尚敢当面质疑高他三辈的老太爷。
看透世情的谢峰极喜欢谢尚身上这股天然生就的理直气壮和强词夺理这是他整个一生都无可企及的无忧无虑。
故而谢峰比平常更耐心地解说道“苏东坡还有一首诗,里面有这么两句。初闻蒌蒿美,初见新芽赤。”
“由此可见这蒌蒿的芽,和芦蒿的芽一样,都是红的。此乃其一。”
“此外诗里也有`翘翘错薪,言刈其蒌;之子于归,言秣其驹。`之句。”
“这就讲了这蒌蒿原是喂马的。”
“咱们雉水县马少,先前连骡子也不多,故而这蒌蒿多用来喂驴。”
“许是这个缘故,我们本地才管蒌蒿叫芦蒿。”
“芦下面,可不是驴的一半户吗”
“这便是其二。”
“至于第三,则还是苏东坡的这首惠崇春江晚景。”
“尚儿,你知道诗里为啥要把蒌蒿和芦芽放在一起吗”
谢尚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因为蒌蒿和芦芽都是江边常见的野植”
谢老太爷闻言转脸看向谢子安,谢子安赶紧汗颜道“还请爷爷教导。”
谢子安不是谢尚,他在谢峰身边长了二十年,早知晓老爷子语贵,并不轻动口舌。
“刚尚儿说的只是第一层的意思。”谢老太爷道“蒌蒿和芦芽这两样东西,其实还和下面的一句`正是河豚欲上时`有关。”
“子安,”谢老太爷转问孙子“你知不知道俗语里`舍命吃河豚`的出处”
谢子安凝神想了一刻,方道“孙儿愚昧,只知道枫窗小牍里提过一句。”
“`东坡谓吃河豚,值得一死`。”
谢老太爷点头“子安,你现能答出这句,可见近日确是用了功。”
“这话确是自东坡始。但`舍命吃河豚`这句却是出自本草,是时珍语。”
老爷子微微眯起眼睛,慢慢诵道“吴人言其血有毒,脂令舌麻,子令腹胀,眼令目花、有油麻子胀眼睛花之语。江阴人盐其子,糟其白,埋过治食,此俚言所谓舍命吃河豚者也。”
谢子安对于爷爷的学问原就十分佩服。只他先前年少轻狂,意气用事,以为科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