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绣正有一针没一针的对着绣架发呆, 书房里冷冷清清的, 几个贴身的丫头都跑出去要替她看过礼, 说要学给她听。朱绣能听见前头的鼓乐喧闹,甚至隐隐还听到舅舅的大笑声, 忍不住撅噘嘴明明是自个儿的亲事, 可这繁琐礼仪走下来, 竟像是和自己不相干一般;别人还能凑个热闹,吃吃喝喝笑笑, 可这待嫁的姑娘就非得羞坐深闺,不露面不听不问不言语。
朱嬷嬷方掀起湘竹帘,就看到自家闺女那副模样,好气又好笑的从袖中取出聘书道“又作怪样儿,湛家送来的,给你看一眼, 一会得供到祖宗跟前去。”
“什么”朱绣朝她姆妈一笑,接过来,又仰着脖子叹气“您和舅舅都忙, 等闲有空咱们能一起说话。先不能出门, 这也罢了,不出二门, 我也还能在花园子里转一转,如今连院门都不能出。姆妈,这嫁个人怎的这么麻烦我憋得慌。还得几个月才能解禁啊”
以前在荣府里, 姆妈回南的时候还有青锦陪着,再不得,那时候满脑子是攒银子为日后打算,从来只嫌日短的,哪像现在,长日漫漫,除了绣嫁妆就是看几册杂书。偏生这个时代女子可以听戏却不好看戏本子,就连话本都少的可怜,这书房里放的自然都是不出格能叫闺秀看的,就更乏味难说了。两架黄花梨书架上,柜格里整整齐齐摆满了书,可翻来翻去,能看得进去打发时间的居然只有几册游记和农书。史书倒是有,但今人写史,力求简言精辟,搁在现代可以写几十万字的精彩生平,如今只得几十个字就写完了,读史不是消遣是受罪,怎么能叫人看的下去。
朱嬷嬷也知拘的闺女狠了,看她撒娇,好笑道“都是你舅舅惯得你,先前趁着我不在,纵的你忒狠了,如今正好矫一矫性子,给我安安生生的待着,叫丫头们陪你打双陆也好玩棋也罢,只不许出院门”
朱绣做了个鬼脸儿,这才细看手里的东西。手中是大红锦面的帖子,上头用金字书就“聘启”二字,里头是撒花金笺,共有八折。朱绣一面心道,做的跟奏折似的,一面打开来瞧,只见里面用台阁体写着伏乞,仰攀,乔柯以仆子湛冬暨湛门石公第六孙,敬聘阁下之女以为内助,传冰人之言,修月老之书,敬术,后面又有什么金诺恭递,鸾凤之书的话。
“他们家送的聘书”朱绣用手指捏着,忽然想起自己上辈子的愿望就是能尽善尽美的完成规培生阶段,早日接到心仪医院的大红聘书,可老天捉弄,学业还没完成就一杆子被怼到这里,如今手上拿的却是上辈子从未想过的聘书。
朱嬷嬷忙从她两个指头里把聘书抽出来,仍旧好好的揣回袖袋里,笑道“你听话,姆妈前头有事,听话啊”说着就施施然去了,本来就是偷空叫闺女看一眼,省的像别家闺女似的,连自己出阁的三书都没亲眼见过。
“哎,姆妈,妈”朱绣叫了两声儿,朱嬷嬷唯恐她撒娇歪缠,愣是头也不回。
至晚,将到三更天,程舅舅才安坐下吃一盏晚茶,听说甥女的话,尤为扼腕“这湛家哪哪都好,就是他家小子年岁大了些,不能等,若不然绣绣还能在家叫咱们多疼几年。如今,也不过才算把都中转过,通州、直隶、天津府还有南边,我本想着带小姑奶奶都见识见识呢,谁知道,哎”
朱嬷嬷没好气的瞥一眼,“今儿还嫌等的时间长呢,说是憋得慌。幸而林老爷早早回了京,我再不回来,你们甥舅两个能翻天了这都中的戏楼茶楼,玩的还少了依我说,湛家要十月下聘,就十月好了,省的闷着你好甥女。”
程舅舅本打算抻一抻,腊月下聘,明年杏月请期,六月亲迎。受家里看重的女孩儿,六礼走个一年半载是常事儿,自家这个已是斟酌后让步的结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