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舅舅满脸写着我老人家不高兴,哼笑道“时候不早了, 春柳,快扶你姑娘歇着去罢。”女儿外向这句话一点也不假, 一路上不知想什么呢,回家了都顾不得和舅舅说句话。
更可气的是长姐, 没见着人之前还各种忧心, 像是不大满意呢, 自那湛小子来了一回, 姐姐就转了态度, 真就成了那什么“丈母娘看女婿, 越看越称心”了。程舅舅本来极赞成的, 叫这娘儿俩气的酸的, 如今看湛家很是生了一点子不顺眼。
朱绣忙赔笑道“舅舅累了一天了, 先吃半盏养身的药酒,再叫点上安神的香,好好歇一宿是正经。”说着, 家下人就忙张罗起来, 朱绣亲自用酒提子从土陶酒坛子里盛出半碗药酒,双手奉给程舅舅。
程舅舅抿一口黄橙橙的清亮的药酒,心下熨帖起来, 斜着眼甚是不情不愿的替湛家表功“今儿的雅间、席面, 都是湛家定的。”
朱绣笑眯眯的, 笑道“我想起小些时候, 我头一次看灯会烟火,就是舅舅和娘带着我看的。”
程舅舅也想起来,禁不住感叹道“那还是你娘刚从扬州回京,正逢老圣人万寿。咱们还遇见拍花子的,吓得我跟你娘那情景还跟昨儿似的呢,怎么展眼就到说亲的时候了呢”
感叹良久,程舅舅“嘶”的一声,“话说起来,那时候捉住拐子的那个军爷,好像”
一提旧事,程舅舅忽的想起来万寿那夜利落捉住拐子的五城兵,其他人他都模糊了,唯有一张冷的掉冰碴子的脸有点印象。况且那人提着雪亮地一把大刀,掷刀鞘时还殃及池鱼带掉自家外甥女的一绺头发,赔礼的时候也板着一张脸。
“是他”程舅舅搁下官窑白瓷小酒碗,看向笑盈盈的自家外甥女,虎着脸问“你方才认出来了”
朱绣哪能承认呢,忙笑道“舅舅记性真好舅舅这么一说,我恍惚有点印象。”又命春柳“快把舅舅的披风拿来,外头风硬,舅舅才吃了酒别吹着汗。”十分的殷勤。
地下站着的春柳秋桂并力婆,看这甥舅两个打哑谜,皆是一头雾水。程舅舅从鼻子哼出一声,背着手踱着方步回前院书房去。
朱绣耳朵尖,离老远听舅舅边走边嘟囔什么“就怕贼惦记”“居心不良”等语。
回到卧房,朱绣梳洗过,春柳、秋桂将床帐、暖阁的帐幔一一放下,轻轻带上门,才退到外间去。朱绣不习惯留人在内室值夜,故而春柳和秋桂都是轮流带着一个小丫头宿在外间大床上的。
朱绣拥被坐着,忽然捂着脸偷偷笑两声儿。
其实姆妈和舅舅给她张罗亲事的时候,朱绣真担心过,倒不是怕人不好,姆妈和舅舅总不会害她,挑的人品德行必然差不离。朱绣忧心的反而是长相气质多些,依着这时候的审美,都是像贾宝玉秦钟这种粉面朱唇,像花又像满月,眉目含情,有点女儿气的模样才叫美男子,才讨大姑娘丈母娘喜欢。朱绣爱的那什么有气概,什么宽肩窄腰大长腿的阳刚之美,这个时代大抵是行不通的。
姆妈提起来亲事的时候,她私底下说笑两句闲话没事儿。可这种心事却是一丁点不能说的,姆妈再开明,也受不了闺女对男人的相貌挑肥拣瘦、指点江山,头头是道的。
怎么也想不到,这仪表气度何止是合心意呢,简直是超出料想,想想那张脸,那身条,穿着玄色公服长身玉立朱绣摸摸脸,烫乎乎的,这过了二辈子了,还这么不淡定。
前几次对面儿,朱绣虽也曾暗赞过湛冬,只不过两人都是陌生人,这种赞叹就好比偶然看见一副名画,她心里脑子里过一回,不几时就抛诸脑后去了。可如今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