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人家去时偷偷叫走方的郎中看过,那郎中意味深长里带着不尊重的神态言语,叫袭人再不敢轻易求医,只能这么硬撑着。幸好平日上房和正院里常送来补汤给宝玉,袭人时不时跟着吃半碗,这才能支持下去。
从去年尾巴上到如今,实在是生了太多事端,袭人分明觉察到太太那边态度越发不可捉摸,看宝玉也越来越严密,她心里头实在不愿意再出什么事,只想着太太平平地赶紧把这背运的一年过去,也好罢了。
谁知总是事与愿违,宝玉醒来后就有些不大清明,迟迟缓缓的,跟先前因惊吓一事郁郁低落还不同。
袭人吓得一夜不曾合眼,次日起来见他仍旧这般,也不敢瞒着,慌忙去报给了贾母和王夫人知道。
却说昨日仍旧请了王太医给宝玉诊治,王太医虽说头上的包和这一时闭气晕厥不打紧,可王夫人记挂着别的症候,特特私底下问询王太医。王太医见躲不过,只得把“兴许是小爷不知事,私下里直接用了些淫羊藿、巴戟天一类烈性补阳的药草阳气骤起,更亏虚底子”这些话隔着帐幔一一说了,王夫人如闻晴天霹雳,登时头昏眼花的,大悲之后复又大怒宝玉虽有时候胡闹些,但最是个心里单纯的孩子,从哪里知道这些个东西去况且看他的样子分明已是信了老太太诌出来的话,就更没有理由去吃这害人的药材了。一来二去,定然是有人给他吃的,保不齐就是老爷的姨娘生了坏心思,或者他贴身的丫头了。
王夫人辗转反侧,直至五更天才勉强迷糊过去,东边天才微微亮,就有宝玉房里的丫头找急忙慌地来求救了。王夫人只觉头痛欲裂,扶着金钏儿的手都打颤。
贾母淌眼抹泪的,一时又吩咐朱绣“好孩子,他往常倒喜欢你的手艺。你把你拿手的都做来给他吃。”这是生怕贾宝玉茶饭不思的,将养不好。
王夫人近日茶饭无心,起坐恍惚,盖因请来了多少大夫,宝玉那里都不能大好。挨了十来日,这宝玉虽仍有些怔怔的,不大言语,但外头看着这哥儿不过是安静些,王夫人这才宽慰些。不料这日晚上,王夫人都歇下了,忽有人报“老爷往这边来了。”
这贾政少年时也曾诗酒放诞,与王夫人新婚燕尔时夫妻俩也很有过一段好时光,可随着贾政越来越道学,王夫人年轻时响快和美貌都变作了古板朽木贾政虽持身日正,可心里头还是喜欢娇俏风趣的女子的,偏生王夫人腹内几无墨水,又一味像丈夫看齐,正经的厉害。待贾珠一病亡故,夫妻之间更添裂痕,王夫人吃斋念佛越发像个佛爷了。于是叫还留有些儿天性诗酒风流的贾政连一丁点儿的感情都没了,两人只余丈夫嫡妻的那一点体面,相敬如宾。从纳小柳姨娘算起,贾政可是好几年没有夜里进过王夫人的屋门了,有事商量也都是白日里过来,议定了事情起身就走。
金钏儿笑道“我给太太重新梳头罢,六月里宝二爷孝敬了些脂粉还没动呢,我也给太太拿来”
彩云却道“老爷这会子过来,太太想想,是有什么事了”
王夫人虽知彩云才是明白人,可这话听着却极刺耳,十分的喜意登时去了一半,挥退金钏儿,只将外衣穿上“再去点两盏灯来,把熏笼弄旺些,金钏儿去沏好祁门红来给老爷。”
贾政进来,王夫人忙站起来,一面上前亲自给他脱御寒斗篷,一面另金钏儿快快捧茶来。
贾政在东面坐下,王夫人在西边下首归座。贾政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