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不知在低头绣着什么。
苏倾放轻脚步走过去,走近了方看清楚,她似乎在绣荷包。
轻轻拉了椅子在她身旁坐下,苏倾笑着问她“怎么想起绣荷包了”
元朝声音低低的“我想要给爹爹绣上一棵不老松,以后让爹爹随身带着。”
苏倾一怔。
而后体会到这话里含的那种余悸未消的怯意,她不免心下一颤,又怜又疼的伸手将元朝揽过,倚靠着她肩。
“别怕元朝,都过去了。”苏倾抚着她小脑袋,柔声安哄着“你爹的身体已经大好了,过不上两日光景,便又能带着你去马场赛马,待你去京中酒楼里吃各种好吃的。”
元朝下意识的扬唇笑,可片刻又收了笑。
有时候人长大,或许仅仅需要几日的时间。
这区区十日,她真实体会到,什么是刀光剑影。
虽然她在殿内并未出去亲眼所见,可她却听得见。知道外面的人是如何威逼利诱,如何步步紧逼。
这十日,她见了她爹病重不起,见了她娘的半头华发,也知道连同她皇姑和表兄在内的一干人是如何厉声逼迫,更知道她娘红肿的脸和那脸上的口子是如何来的元朝的眼里慢慢蓄了泪,却兀自低了头眨掉,唯恐人知,也不肯伸手去抹,只任凭泪肆意流着。
苏倾感受到腿上的濡湿。仅片刻就反应过来,那是元朝的泪。
这孩子打小就自尊心强,不肯在人前示弱,苏倾知她此刻断不想让她知她软弱,遂也作未知,目光往殿外望去,也拼命压抑眼眶的酸涩。
缓了阵,苏倾故作轻松道“元朝真的是特别棒。娘可都看在眼里呢,这些日子元朝一直没得闲,帮忙抬水,烧水,我瞧见你还帮忙烧火呢。还帮忙看管下人,指挥着他们各司其职的劳作。若是没有元朝帮忙,娘还指不定要多忙乱。”
好半会,才听得她瓮声瓮气道“娘,为什么元朝不是男儿如果元朝是个男儿,那就能像大堂哥一般,在外面跟娘一起对抗那些坏人,替娘分忧。若是哪个敢欺负娘,元朝定不会像大堂哥一般束手旁观,定会冲上前去揍死他”说到这,元朝呜咽了声“让他们再欺负娘”
苏倾将元朝紧紧揽在怀里,无声落泪。
“元朝莫这般想女儿家也可以做很多事情的。”缓了缓情绪,苏倾含泪笑劝“虽说这世道对女子多有束缚,可是在规则之内,女子也可以活出精彩来。比如说教你那绣娘,她的绣工多好,大户人家都抢着让她去教;还有那才思敏捷出口成章的才女,她们的诗词甚至都可以青史留名;还有些女子做医者,虽说局限只给女子看病,可到底也是造福了咱女子。甚至是稳婆,也是了不得的,虽世人都道是下九流,可没了这活计,岂不是都没人接生了那不是要乱了套等等例子,不胜枚举。”
苏倾缓缓说着,顿了瞬,又抚了抚她的脑袋道“可是要活的精彩,前提条件是你要先保护好自己,不要留把柄让世俗有攻击你的理由。”
元朝似懂非懂“就比如娘让我学绣活,学诗书”
苏倾笑应了。
元朝就坐直了身,重新拿起针线来绣“那元朝以后就好好跟绣娘学做绣活。以后娘也给元朝请个教养嬷嬷吧,我一定好好学规矩。以后,元朝要好好的,娘要好好的,爹也要好好的。咱们大家,都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