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若皇帝意有所指地稍微动上一动,又会让人在一身冷汗中重新记起这一切。
月末时下了一场春雨。天气还冷,雨水夹杂着雪片一起往下落,落到地上就成了一片冰凉的湿腻。
冷意便借着湿气一起往骨缝里钻, 再厚实的衣裳都遮挡不住。非得缩在屋子里、将炉子生到足够暖和, 才能将这些寒凉隔绝在外。
而若恰好不能缩在屋子里, 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夏云姒抿了两口热茶, 信手拣了两颗栗子扔进火炉,也不为吃,就为听那哔哔啵啵的声响, 口中笑说“她跪到紫宸殿前去谢罪,对六宫而言可真是一番奇景。”
贤妃也笑笑, 拣了两块橘子皮也丢进去,橘香飘出来, 香盈满室。
“论心狠,到底还是咱们皇上的心最狠。”
她们想过千万种结果,无初次地揣摩皇帝在对德妃失望至极之后会如何查明罪状、又如何发落, 却没猜到会是今日这般。
他下旨去查郭家, 旨意中隐隐约约透出的意味, 是让官员们去抓郭家的话柄。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换做是谁,都是要怕的。
于是在过去的大半个月里, 德妃一点点被逼得乱了方寸。
最初她还能按兵不动,后来开始为家中陈情。再后来,她终于再无法自欺欺人,终于不得不迫着自己看清楚,皇帝的怒火实是冲着她来的。
皇帝在逼她自己认罪。
认清这一点,她自是瞬间溃不成军。
夏云姒试想过她这些日子的煎熬,但不太设想得出。不过这晚在紫宸殿前见到跪在雨雪中的德妃,她倒明白了一点儿。
二十日不见,德妃消瘦了一大圈。
裹着厚实的斗篷,她的身子就像插在其中的一根杆子。跪在偌大的紫宸殿前,她又摇摇欲坠宛如秋日里脆弱的枯木。
不知怎的,这让夏云姒想起了姐姐。
姐姐自然与德妃不同,临终时的那份憔悴却与她相似。她一时心中畅快,觉得姐姐曾经受过的苦让她尝到一些是最好的哪怕她能承受的终究只是皮肉之苦,试不了姐姐心中的苦闷,也好过让她平平淡淡地被赐死、舒舒服服地去赴九泉。
夏云姒在她身边驻足,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曼声叹息“德妃姐姐身边的人真不仔细,这么冷的天,好歹该给姐姐添个手炉。”
德妃连眼皮也没抬一下,雨雪落在她的羽睫上,融开就成了晶莹的珠子。
夏云姒的目光变得饶有兴味,笑一声,欣赏着她“姐姐来谢罪,让我猜猜,姐姐都认了什么。”
“宁沂和林经娥的事近在眼前,姐姐是逃不过的,肯定认了。”她轻轻啧声,“但姐姐是聪明人,必会想到皇上听完这些绝不会信姐姐不曾做过其他恶事,总还得多认一点儿那五皇子之死,姐姐大概也认了吧。”
“但总之。”微微俯下身,她不理德妃的冷淡,俯在她耳边说,“我姐姐的事,姐姐肯定没认。”
德妃一声冷笑“宸妃妹妹在胡言什么”
“我知道那件事查不到你头上。”夏云姒直起身,垂眸淡看着她,“但你不认,你我之间便是过不去的,你想死也没那么容易。”
她说罢就等着德妃的愤慨,无奈德妃并不给面子,仍旧一动不动。
夏云姒不由兴味索然,摇摇头,继续向殿中走去。临近殿门时,扬音吩咐跟前的宦官“今儿个冷得厉害。你去尚食局传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