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如此,我从未听我阿耶说过。”
“想想也确实不会提的。我猜陛下如今,怕还是在怨先皇。”
“嗯”
“殿下知道,清宁宫是走水后才成废殿的吧”
“知道。”李齐慎说,“原本是皇后居所,但祖母当时就没住,住的是蓬莱殿。”
“那火是陛下不慎撞翻烛台,才起的。”
李齐慎一惊,诧异地看了钟庆满一眼。
“陛下当年,身边人不好,有几个内侍捣鬼,唆使他去清宁宫,这才不慎走水。靖穆皇后用过的东西烧得一干二净,昭玄皇帝那时候其实身子已经不行了,见不得这个,没能挨过那年冬天。”钟庆满平静地说,“先皇大恸大怒,鞭笞陛下,打得陛下在榻上休养了小半年才能下榻。”
李齐慎觉得祖父还是心太软,面上却很严肃,低低“嗯”了一声。
“当时温皇后也已经去了,没人在中间疏通,这梁子就算是结下了。先皇和陛下再没有怎么说过话,就算有,也是皇帝和太子说话,不是阿耶和儿子。”钟庆满说,“但臣知道,先皇心里其实念着陛下。自己生养的孩子,谁不念着呢”
李齐慎心说这倒也不一定,怕是得分人,但他顺着钟庆满说“这倒是。祖父这个性子,像的是曾祖父,还是曾祖母”
“都不太像。”钟庆满想了想,“非要说,那可能得更像昭玄皇帝,爱闷着。靖穆皇后万万不会这样。”
“是吗”能在史书上称“靖穆皇后”而不是“沈皇后”,李齐慎一直以为曾祖母是如同天后一般的女人,凶猛、善政而野心勃勃,“曾祖母是很凶,还是很端庄”
“错啦,都不搭边。靖穆皇后不摆架子,也不在乎礼仪,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不过也挑不出错来。”
李齐慎皱眉“曾祖父不管吗”
“夫妻间的事,旁人怎么知道或许,昭玄皇帝就爱靖穆皇后这个样子。”钟庆满说,“仅拿教坊乐曲来说,靖穆皇后爱胡旋舞,宫中就多矫健妩媚的乐曲;当年她听霓裳羽衣曲,只皱了皱眉,昭玄皇帝在位时,宫中再没奏过这曲子。”
李齐慎觉得这未免有点夸张,转念又觉得还好,教坊曲子那么多,不奏一个也不会死,能以此讨个欢心又有何不可。他沉默片刻“这我也不知道。我读史,起居郎写昭玄皇帝和靖穆皇后相敬如宾,还以为他们之间没什么感情。”
“这些小事,都是瞎写的,谁不期望帝后和睦呢,写着写着,就和睦过了头。”钟庆满摇摇头,“所以,殿下您看,不过几十年,人去了,在别人嘴里,就是另一个模样了。等我这把老骨头也入土,知道这些事的人,就又少了一个早晚谁也不知道。”
这话有点伤感,李齐慎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干脆没作声。
钟庆满也不在乎,撑了一下地面,艰难地起身“殿下,您要不要点几盏灯”
李齐慎明了,这灯是供奉在灵位前的,他点头,起身“麻烦掌案递火。”
说是递火,在玄元殿里总不能敲火石,钟庆满应声,端了特意留着的手灯,靠近李齐慎“殿下,请。”
李齐慎点头,捻起引火的签子,在手灯的火苗上轻轻一燎,再把引来的火点进灵位前的灯芯,一盏盏点过去。等全部点亮,灵位前一排灯亮起,烧出的火光照在灵位上,照得金粉闪闪发亮。
李齐慎吹灭签子,信手递给钟庆满,一撩圆领袍的下摆,再次跪在蒲团上,浓密的睫毛一落,闭上眼睛。
刚才一个人跪了那么久,又和钟庆满聊了一会儿,他想得挺明白,过往的事总归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