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没了。”虎子说,“阿娘月中的时候病倒,好像是肺里的病,去了医馆,医师说要钱。光买药,一个月三钱。”
看他的打扮,不像是商户或者仆役,应该是长安城外的农家子。农家自己有地,不过也是靠天吃饭,自给自足罢了,最多种些菜卖给菜商,谢忘之在尚食局时一个月的月例才一两银子,让虎子这样的农户一个月拿出三钱,无异于直接判了死刑。
谢忘之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李齐慎倒是前因后果一顺“所以你就出来偷钱,给你阿娘治病”
“我没办法。阿娘说今年天不好,地里只长杂草,不长菜,没东西卖,吃都吃不饱。我知道能做杂役,城里人不要我嫌我脏,嫌我小。”虎子吞咽一下,“我没办法”
“你没办法,就能偷窃了”李齐慎懒洋洋的。
“我说了我没办法我没办法那是我阿娘,是我阿娘,她要死了,不吃药会死的”李齐慎的态度太寡淡,虎子怒了,拳头死死握紧,“你没有阿娘吗要是你阿娘要死了,你”
“住嘴”谢忘之脸色一变,斥得虎子肩膀一缩,才扭头去看李齐慎,指尖都不受控地颤了颤。
李齐慎倒挺平静,语气清淡“我八岁的时候,我阿娘就没了。你管我阿娘在不在呢,我现在问你,你为了救你阿娘,前来行窃,这是对的么”
说到后半句,他的语气陡然沉下来,眉眼肃杀,密匝匝的睫毛都遮不住眼瞳里的风雪。虎子被那一眼看得胆战心惊,他也知道自己偷东西理亏,憋了一会儿“我是为了我阿娘”
“管你是为了谁”李齐慎追问,“我只问你,对还是错”
虎子又憋了会儿,整个人骤然松下来“是错。我错了,不该偷东西。”
“知道就好。”李齐慎神色不变,语气却温和几分,“今日你窃我的荷包,虽然我挺宝贝的,但也不至于如何。但明日你再窃别人的荷包,若是那荷包里,装的也是救命钱呢”
谢忘之让那个“宝贝”弄得脸上有点发烫,状似无意地摸摸脸“再有,若你今日遇上的不是我们,是更心硬些的,或者谨遵律法的,非抓你去京兆府,你阿娘又怎么办”
虎子看看李齐慎,再看看谢忘之,一阵心惊,这才明白一时恶起,做的这个决定,真闹起来会要人命。他低下头,不说话了。
“不过我也知道孝心难得,人命难追。”李齐慎先松口,他的钱全藏在袖子里,摸出一小把碎银,从谢忘之手里抽了先前给虎子擦脸的帕子,裹在里边,“我掂了掂,里边大概一两多,够你阿娘吃三个月的药,剩下的给自己买饭吃。”
虎子一惊,抬头“你”
“不是看你可怜,是看你阿娘可怜。”李齐慎懒得多说,“再敢偷窃,未必运气这么好;若是偷到我身上,你下半辈子就在狱中过吧。”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他说得凶,谢忘之不想吓着虎子,把裹着碎银的帕子往那边推了推“拿着,藏好,回去吧。路上别露财。”
虎子吞咽一下,想问这两个人为什么,又不敢问出口,坐了一会儿,一把抓过帕子塞进怀里,低声说“我会报答你们的。”
说完,他转身就跑,小小的身影流进人群,真是往医馆的方向跑。
“哎,都不知道我们是谁,”谢忘之收回视线,“怎么报答呀”
刚才对着虎子横眉竖目,对着谢忘之,李齐慎就软了不少,单手支在桌子上,手背卡着下颌,笑吟吟地看她“你还真打算让他报答啊”
“没。”谢忘之被那双浅琥珀色的眼睛看得心里一跳,错开视线,睫毛颤了颤,打开手里的油纸包,“吃糖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