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齐慎收手, 就说了两个字“叔父。”
男人间没那么多话可说,黏黏糊糊磨磨唧唧反倒恶心,有这么一声,李容津就知道李齐慎不在乎。他心绪起伏,一时觉得压在心里的石头下去,一时又觉得李齐慎这人真是心大。
他闷了会儿,抬手擦掉眼尾渗出的泪,搓了搓侄子的头。
来了丰州, 李齐慎就没披过头发, 一直扎的马尾, 让李容津这么一搓, 发带都松了一截,发梢塌下去, 几乎要刮到腰侧。他赶紧拢住长发,顺手扎紧“血债血偿, 其他人无辜, 但论可汗,那是活该。天下不就是如此,做错事的当受惩罚, 哪儿有逃出的道理。”
“你阿娘当年, 也和我说了这话。”李容津忽然笑了一下。
李齐慎也笑笑“是吗。”
“不提这个。”李容津摆摆手, 换了话题, “我问你,打不打算回长安”
李齐慎没直接答,随手揪了几根草,揉吧揉吧卷成个不轻不重的团,信手往前面一丢,轻描淡写“我说了算吗”
“我看你是想回去的。”李容津说。
“长安城繁华富庶,有谁不想去呢。”
“也对。”李容津叹了一声,眯着眼睛在怀里摸了摸,居然又摸出两只小酒囊来,“来,继续喝”
“我记得上回,裴医师说了,您得少喝点酒。喝酒误事啊。”李齐慎嘴上这么说,手上却很诚实,一把从叔父手里取了酒,看都不看,打开封口,仰头吨吨吨。
这酒囊就巴掌大小,但掂量着沉甸甸的,满满一囊也没这么容易喝下去,入腹像是尖刀裹着火焰,浑身都热起来,只想大吼一嗓子。
李齐慎当然没喊,他把酒囊还回去,一抹嘴角,面上全是酒气熏出的红晕。冷风吹过来,他只觉得无比畅快“好酒,真是好酒。”
“当然是好酒,我偷偷摸摸藏的姓裴的狗鼻子,上回我藏被窝里,这狗东西都给我摸出来”李容津不敢当面和裴修扯,背后偷偷骂他几句开心,“晕不晕”
“晕。”李齐慎挺诚实。
“困不困”
“困。”
“那你想回长安,”李容津顿了顿,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想的是长安城,还是长安城里的哪个人”
李齐慎没像先前一样立即回答,让冷风一吹,酒气上头,他胸口起伏,呼吸都是热烫的。闷着坐了一会儿,他忽然仰面往后一倒,躺在带着土腥气的草地上,枕着疯长的草,眼瞳里倒映出靛青色的天幕。
星光和月光落到他身上,少年定定地看着满天星辰,忽然说“长安城里的那个人,不就在长安城吗”
他呼出一口气,又是一阵酒气涌上来。今夜喝的酒实在太多,喝下去时畅快,这会儿就要命了,他困得要命,眼睛都睁不开,脑子里混混沌沌,耳边一时是教坊里七十二人一同跳的舞,一时却是谢忘之轻软的声音。
“睡吧。”女孩说,“我等你回来。”
李齐慎望着天,没头没脑地露出个淡淡的笑,眼睛一闭,沉沉地睡过去。
李容津看着他从躺下到睡着,在夜风里盯着侄子看了一会儿,然后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额头。
“酒量不行。”他摇头,“还是得练。”
长安城,谢府。
“今日就先学到这儿吧,娘子有天赋,又学过琴,无需太费心思。箜篌也是乐器,陶冶情操罢了。”袁三娘听谢忘之弹完一曲,一向冷淡的脸上露出个笑,点点头,“我三日后再来,娘子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