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哦,又是新东西。
在饮食这件小事上,要说作为旅客和苦工两种身份感受到的最大区别,安萨路认为是食物的品种不同。虽说旅舍的食物在水路上颇有声名,不过那是外邦人舍得耗费食材,除了油脂丰厚,糖和盐特别纯净,以及烹调手段十分精细外,材料并无特殊之处,外邦人又允许外来的厨师去观看他们那个巨大的厨房,连菜谱都肯公开分享,所以人们自然而然地以为这便是他们的饮食习惯了,很少有人会想他们连食物都是异端。安萨路用自己的舌头分辨,自他成为一个农垦工的七日以来,至少五种食物他闻所未闻,至于那些调料、香料和酱料里又有多少古怪东西,那简直天知道。
倒不是安萨路认为这有害,毕竟他也是靠生吃蛆虫熬过一段岁月的,只是若说这是因为外邦人总同他们的苦工一处用餐,所以对食物也不另作区分,这岂能只用暴殄天物形容这些愚昧粗俗的下等人知道什么是香料吗他们的鼻子能分辨食物的风味吗他们疏松的牙齿能用研磨来鉴赏肉质吗他们被青盐渍透的舌头,能尝出晶糖同蜂蜜的不同,对他们不应有而享有的一切,又说得出一句恰如其分的赞美吗
落座的安萨路抓着松软芬芳的面包咬下一口,又舀起一勺绵软浓稠的杂粥,眯起眼睛,在清甜中感受那些金珠般的饱满颗粒在齿间绽裂的口感。温柔的清风从田野吹来,穿堂而过带走暑热,近百人聚集在这里,却没有多少说话的声音,几乎所有人都吃得十分珍惜。也许在外人看来,这些叛逃的农夫根本没有吃饱的资格,但连牲畜都晓得草料的好坏,老爷们再愤愤不平,外邦人也不听他们的呀。
所以,安萨路想,那些比贵族修剪胡子还要精细地耕作过的田地里,外邦人究竟要种什么东西
吃完早饭之后的餐具也不必自己收拾,食堂的巡视人不止管排队、打架、浪费食物和打破碗盘,餐具也是由他们一并收放到箩筐,等待别人送去洗刷。这些心满意足的农夫只需挺着肚子站起来,鱼贯离开食堂,走进晨日,去下一个地方。
集合点的草棚下,农垦队的队组长们和工具一同等待着。上工的钟声响起前,每个人都记了本册,拿到了自己的工具,然后踩着钟声前往今日的份地。
仍是这般空阔的景色,只是走在路上的安萨路已经是另一种身份,他扛着农具走在人群中,耳朵听着别人的低声闲谈,眼睛随意浏览,开阔的路面是泥土夯实,再铺一层取自城墙的碎石,由钢铁怪兽推碾到结为一体,就算闭着眼走也不会绊倒,路脊隆起,路肩微低,路基下便是清波荡漾的水渠,探头看去,甚至能看见一些游动的鱼影。只是田野空空荡荡,满目发白的土坎土块,若是遍布郁葱,眼前定然是一幅赏心悦目的美景。不过在此之前,安萨路很少,或者说几乎没见过这样纯粹的土地,不管农民还是贵族的田地,野草总是拔不完的,就算畜力充足,他们也耕不了这么深,至于翻沟起垄之类的细作,即便是队里年纪最大的农夫,也没听说过这世上还有谁这样折腾土地的,现在还什么都没种下呢。只是外邦人的异端之举也不止这一样两样,农夫们也只是私下嘀咕,不会有人指手画脚,一些人更是认为外邦人的一切举动都大有深意看看他们干过的和正在干的事情吧。
安萨路并不迷信外邦人,但他也很难不这么想。
出了一点汗后,他们来到了地块上,管理田区的队长扎下了彩旗,道路上也驶来了马车的长列。马尾后的拖板上,一个又一个的滕筐摞得整整齐齐,将这些筐子卸下后,发现里面全是巴掌大,圆饼一样的黑色玩意。农垦队的成员把它们拿在手上,闻一闻,看一看,跟土坷垃较了这么久的劲,他们总算看到了点新东西,有人还偷偷用舌头舔了舔,然后队长告诉他们,今天要做的事就是把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