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见;挡不住;无法理解;到处是鲜血,随时是死亡,充满战场的是绝望的祈祷和竭嘶底里的诅咒。前线的士兵一步一步往后退,直到他们颤抖的双手再也拿不住盾牌和长枪,直到第一个人扭头转身,拔足狂奔,然后是数十的、上百的、成百上千的溃逃。没有人能抵抗这种恐惧,他们完全崩溃了。
护壁中的近百号人绝望地看着这片逆流。目之所及,所有人都在逃,士兵将他们的后背让给敌人,踩着死去的和或者的同伴躯体四散狂奔,残暴酷厉的督战骑士也在逃,他们用长刀砍倒,用马蹄踹翻那些慌不择路的逃兵,为自己争取更多的生机,然而那些同样追逐着逃兵的无形之矢对他们一视同仁,一些人身上爆开血花无声跌落,一些人被人体马尸绊倒,一些人被既恐惧又愤怒的士兵从背后击中,从马上拉下,发出短促的尖叫,随即就被吞没。
战场上的人们在惨叫,那些绝望的呐喊和恶魔的重鼓隔着法术屏障,远得像一个噩梦,却让人清醒地闻到了死亡的呼吸,细微的金属碰撞声在传递,伯爵在马背上绷得像座雕像,却有更多的人抖如风中之烛,法术光幕仍时时泛动波纹,说明攻击无休无止,汗湿重衣的法师每一刻都在消耗法力,没有一个亡命之徒还有勇气离开这安全之地去力挽狂澜。他们龟缩在这方寸之地,用奉献全部身心的虔诚向神明祈祷,寄望于那五百骑兵在这片遍布血与土,残酷至极的战场上,他们是唯一的、最后的、毫发无损的己方力量,并且已毫无阻碍地绕到了外邦人身后,将他们逼迫得转过身去,与他们正面相对。
彼方正在发生的,一面倒的屠杀没有绊住骑士的马蹄,法术壁障中的人们屏住呼吸,伸长脖子,热切的目光越过遍地残肢鲜血,凝聚在骑士们高高举起的短枪上,近了,近了,就快要
十数名骑士毫无征兆地一头栽倒,像折倒的麦草,然后又是一批,然后又一批,又一批
铠甲包裹的肉躯并不比无助的士兵受更多的庇护。法术障壁后的众人怔怔地看着远方那此方镜像一般的场面。
完了。
他们完了。
曾经的城墙边缘,死水般的寂静包裹着凝视战场的众人。受命于不同主人的公开间谍们已经找不到语言和理智。
伯爵败了。这是彻底的,没有任何挽回余地的,非人力所能扭转的惨败。
一百五十人对阵五千人是这样的结果。在今日之前,谁能相信谁敢相信
但他们又怎能不信
残阳挂在天边,成百上千的玛希城居民在外邦人的引导下进入战场,沉默地收殓遍布各处的尸体。一些人由于剧烈的呕吐和其他的失态行为退出队伍,得到外邦人首肯的他们如蒙大赦,飞一般地奔向向他们敞开环抱的城市,但也有少数人在边缘的地方缓下脚步,再度回头看向那片血腥之地。
坐骑的尸体被放在一边,死去的人被抬到空地上,一具一具地整齐排列起来,穿着白衣的外邦人跪在地上为他们整理遗容。天空闪烁着繁星,星光同余晖在这片安静的战场上汇聚,钢铁怪物的咆哮已经止息,这些巨大森冷的人造物在大地上围成了一个半圆,圆中是一个水泡般的法阵,和躲在法阵后瑟瑟发抖的残兵败勇。一百五十名外邦人站在法阵前,他们有男有女,穿着同样的服装,举着同样的武器,用同样冷漠的目光注视着最后的负隅顽抗者。
一个高大的男人从他们之中走了出来,他来到法阵前,看着障壁后那个被围在众人之间,发须凌乱,眼神绝望又疯狂的老人。
这个俊美到非真实的男人举起手来,屈指在障壁上不紧不慢地敲了三下。